數月前,充州刺史傳下渭河改道的命令,意在保全汛期邊境糧草的運輸通道。
此舉雖大義凜然,卻未附任何後續方案,而周縣涉及改道的村莊有三處,牽連田地十萬畝。
充州的官員到村中宣告後,僅以“為國為疆”四字敷衍百姓,村民自然不肯交出耕田。
“今年的田都種下了,毀了田,我們以後靠什麼活!”年邁的村老站在村口,顫巍巍地攔住拆田的士兵,身後的青壯也握緊了鋤頭。
刺史冷眼旁觀,帶着護衛和随從站在田埂上。
最終,他揮揮手:“踏了。百姓冥頑不化,待糧草運通,國家安穩,自會賞他們功德。”
官兵們硬着頭皮開始動手。
百姓沖上去阻攔,卻被刺史帶來的官兵輕易鎮壓。
幾番争執後,三分之一的田地已經被毀。
百姓的怒火被點燃,接連幾日,村中頻發騷亂,而刺史不但未安撫百姓,反而加派人手強行壓制。
*
“春種剛過,如今苗子才發芽,便踏毀了田,我們家老小靠什麼活啊!”
“是啊,這可是活生生的糧食!毀了田,誰給我們補種?誰管我們日子怎麼過!”
“衙門的人都是聾子不成?為何無人出面給個交代!”
四月的夏烈日正熾,地面被炙烤得滾燙。
百餘名村民圍在周縣衙門外,老少皆有,個個面露憤怒,口中喊冤叫屈。
門外是村民,門内是衙役,雙方僵持着,氣氛緊張得仿佛連空氣都要燃燒起來。
幾個年輕力壯的村民情緒激動,甚至推搡衙門大門,一些婦人抱着孩子在一旁啜泣。
眼看場面愈發失控,衙役們緊張地握緊了手中的棍棒,縣丞則滿頭大汗,一邊吩咐人加強戒備,一邊祈禱這件事能盡快平息。
“縣丞大人,這些人已經圍了兩天了,再這樣下去,恐怕……”一名衙役站在縣丞旁邊,低聲說道。
縣丞冷汗直流,卻仍不敢邁出大門一步:“這些村民哪裡是來講理的?刺史大人剛下了令,官府毀了他們的田,他們自然惱怒。可這事是刺史大人的意思,我們周縣不過是奉命行事,如何能為他們做主?”
他不過是個縣丞,代管縣務,刺史在上,他根本無力反駁。
如今這些百姓沖着衙門撒潑,他既不敢得罪刺史,也不敢直接下令驅趕,隻能硬撐着一動不動。
門外,村民控訴、哭聲更高了。
“百姓們,你們這是做什麼!”一聲清朗的嗓音從門口傳來。
圍在門前的村民紛紛轉頭,隻見一位年輕的官員站在不遠處,身着淡青色的官服,腰佩玉帶,雖略顯疲憊,但眉宇間帶着堅定與清正。
他身後跟着幾名随行差役,正是新任周縣縣令齊銳。
“在下周縣新任縣令齊銳。”
村民們一看是縣長,原本壓抑的情緒立刻噴薄而出:“大人!您可算來了啊!”
“這田可是我們的命啊!大人要為我們做主!”
“大人,這田毀不得啊!”
“大人,這春苗播下去才發芽,毀了我們咋辦啊!”
“大人,田沒了,我們咋活啊。”
齊銳舉起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他仔細打量眼前的百姓,滿是風霜的面孔和激動的眼神令他心中一震。
他轉頭看向縣丞:“他們說是刺史大人讓毀的田,可真是這麼回事?為何你不出面安撫?”
縣丞滿臉尴尬地低下頭:“大人明鑒,這些村民是因渭河改道的事而來。上月,刺史大人派人下令,為了疏通河道,淹沒了部分農田。屬下不敢違命,隻能照辦。”
“既然是刺史大人命令,為何不提前告知百姓,妥善安排?”齊銳語氣一沉。
縣丞擡頭欲辯,但在齊銳的目光下啞口無言,隻能低聲道:“已經告知了,但是百姓不願意走啊!刺史大人又催得急,命人踏了青苗,屬下……屬下不敢多言。”
齊銳微微蹙眉,雖然隻是縣令,但職責在于守護一方百姓安甯,即使自己是刺史的下屬,但又豈能眼睜睜看着百姓受害而不作為?
“諸位百姓,請稍稍安靜。”齊銳走上前一步,朗聲說道,“本官初到周縣,尚未了解情況。但本官既為周縣縣令,自然會秉公辦理,本官近日必查清此事。你們盡管回去安心,待本官了解情況後,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百姓們聽罷,雖然仍有怨氣,但見齊銳态度誠懇,語氣堅定,終于漸漸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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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丞,你且來說說事情原由。”齊銳坐在堂上。
“刺史大人下令改道,卻未給分田安置的說法。百姓無處可去,刺史又命人強毀田地,民憤沖天。”縣丞低聲道。“下官也沒有辦法啊!”
齊銳皺眉,擡手接過積攢數日的百姓訴狀,沉聲道:“刺史為何沒有給分田安置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