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退下後,殿中隻剩皇帝、趙懷書,以及一旁記錄的禦前掌筆關甯。
金光從窗棂灑入宣政殿内,将四周襯得威嚴而沉肅。
皇帝放下最後一卷奏折,擡眸環視片刻,最終将目光落在桌案上剛剛大理寺呈上的一份折子上。
皇帝目光略過幾頁,眉宇輕蹙。
那字字句句,無不揭露出徐煥的駭人行徑,強搶民女入府,折辱後緻人命喪黃泉,但從字裡行間,亦可窺見徐家暗中試圖壓下事态的影子。
百姓痛心疾首,已多次聚集府衙前請願,隻求一紙公道。
“這徐勉倒教出了個好侄子。”皇帝語氣淡淡,聽不出喜怒,他将折子放在案上,神色間難掩疲憊,輕輕歎了口氣:“徐煥案,顯允,你怎麼看?”
趙懷書上前一步,拱手答道:“奴婢以為,此案證據确鑿,且百姓輿論甚強,若不妥善處理,恐生民心動蕩。”
皇帝點了點頭,又看向一旁的關甯,語氣略帶深意:“關甯,你怎麼看,說來聽聽。”
趙懷書但很快領命,将之呈至關甯案前。
關甯接過案卷,指尖劃過卷首墨迹未幹的折頁,目光微凝,迅速将内容浏覽一遍。
她并未急着開口,而是靜靜思索片刻,目光從案卷轉向皇帝,語氣平和卻铿锵:“民憤如潮,徐煥該殺無疑。但若僅以此案處置徐煥,便草草收場,反而不能動搖徐氏根基,反而激起朝中權臣警覺。若想一勞永逸,陛下不妨按兵不動,靜待徐氏有更大動作,再一擊緻命。”
皇帝微微颔首,目光未離她的臉:“你的意思?”
“臣以為,此案可暫緩聲張。”關甯沉聲說道,“以徐煥為餌,待徐氏内部有所異動時再發難,既能動搖右相根基,也能讓百姓看到皇權真正的威嚴。到那時,方是一擊斃命之時。”
“靜待不發,一擊斃命。”皇帝重複着這幾個字,忽地低笑一聲,手指輕扣桌案,神色間透着幾分欣賞:“關甯,你倒真是膽識過人。”
關甯微微俯身:“陛下謬贊,臣不過以案情論策罷了。”
“此策倒合朕意。”皇帝笑着将手中的折子輕輕抛在案上,轉而對趙懷書說道,“你薦得此人,倒是讓朕多了幾分從容。”
趙懷書微微躬身,目光裡帶着些許笑意:“乃是陛下慧眼識人,且關禦筆确為朝中棟梁之才。”
*
殿試過去已月餘,金榜題名的進士,原該是躊躇滿志,卻遲遲未能收到任命。
這些日子,吏部的官房内一片愁雲慘淡,究其原因,乃是官職分配一事犯了難。
吏部尚書獨坐于案前,翻着手中薄薄的一冊,眉頭緊鎖。
這一屆的進士竟多達三十餘人,但這京城的官職乃一個蘿蔔一個坑,哪會有這麼多空缺?
本就有不少積壓多年未分配的候補進士,這一屆的又紮堆而來。
按慣例,剔除那些世家出身子弟的去處後,才是剩下的寒門子弟。
分配不到官身的世家子弟對于官職倒也是不是很在意,憑着祖輩的餘蔭必然會落個一官半職,而寒門學子就不一樣了,若無官身,便無俸祿,養家糊口便成了難事。
然而就在此時,皇帝的禦旨下來了,“今夏擇吏部外放候補進士五十六人......”,這一下子倒是解吏部的苦惱。
外放的大多數是寒門學子,這一外放倒是給吏部的候補進士清空了不少,吏部尚書可是笑了好幾天。
齊銳、李長風、任子洲三人約在一家茶樓小聚。
窗外柳絮輕飛,初夏的暖風吹進廳中,帶來一陣幽香。
桌上的菜已擺滿,但三人皆未動筷,反而舉杯相對,眉宇間透着幾分豪氣與灑脫。
“周縣。”齊銳啜了一口酒,神情自若,“這地方雖小,卻不簡單。渭河改道,我看良王這次是打定主意要做點文章了。”
任子洲瞥了他一眼,語氣玩笑卻帶着幾分認真:“長白兄性子硬得像鐵石,怕是良王的算盤才打響,你就要掀桌子了。”
李長風忍不住笑道:“良王若是知道長白兄的性格,怕是氣得摔茶盞吧。”
齊銳聞言嗤笑一聲:“我倒想看看他要怎麼改道!怎麼給周縣的百姓一個好交代。”
任子洲舉杯向他示意,半真半假地道:“說得好聽,依我看,你根本是存了給良王添堵的心思。”
齊銳一口将杯中酒飲盡,朗聲道:“怎麼,莫非子洲兄怕了?若真如此,咱們今日這酒也算白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