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甯愣了一瞬,旋即跪下,雙手接過聖旨。
聽完旨意内容後,她垂眸說道:“臣謝主隆恩。”
禦前掌筆一職雖是正八品,但職責非同小可,這需時刻記錄皇帝在早朝、以及與大臣開會時的政事,也是她從後宮走向前朝的關鍵一步。
趙懷書靜靜看着她,目光中帶着幾分欣慰,語氣溫和道:“恭喜。”
聖旨展開,字裡行間規整莊嚴,但每一筆都透着熟悉的鋒芒。
她心中微動,擡眼望向趙懷書,聲音輕柔:“這字迹……是趙掌印親筆吧?”
趙懷書不置可否,隻微微一笑:“關禦筆莫非還挑剔我的筆力?”
“怎敢挑剔。”關甯眼帶幾分狡黠,淡然回道,“隻是覺得這筆力,平添了幾分人情味。”
趙懷書低聲一笑,語氣帶了幾分調侃:“聖旨乃陛下之意,難不成,關禦筆還覺得欠了我這拟旨之人情?”
關甯抿唇一笑,将聖旨細細折好,雙手捧着,目光清澈:“這情若是真的,那可如何還?”
趙懷書假裝一本正經地思索片刻:“依我看,關禦筆不如設宴相謝,如何?”
“設宴?”關甯忍不住輕笑,擡眼瞧着他:“趙掌印莫非還想着有滿漢全席等着您不成?”
“滿漢全席倒不敢想,若能借此讨一頓便飯,也算得償所願了。”趙懷書語帶笑意,神色不改。
“那便隻好欠着了。”關甯爽快回道,“日後定有機會,不過掌印也莫要嫌棄寒舍簡陋,隻能備些粗茶淡飯招待您。”
趙懷書眉頭一挑,作勢歎氣:“粗茶淡飯?難得關禦筆出手,若這般寒酸,可讓奴婢如何期待?”
“那便不請。”關甯眯眼笑道,“免得趙掌印失望。”
趙懷書聽罷,微微搖頭笑了笑:“如此一來,倒是我自己撿了芝麻丢了西瓜。關禦筆,你欠我的這頓飯,可是跑不掉了。”
關甯佯裝無奈地歎息:“罷了,掌印有旨,關甯敢不從命。”将聖旨小心卷起,含笑說道:“還要多謝掌印多番舉薦。”
趙懷書搖頭,輕聲笑道:“關掌記過謙了,這是陛下識人之明,與你的才幹分不開。”
關甯站起身,神情間少了幾分初見時的拘謹,多了些從容與坦然:“若無掌印多番舉薦,這聖旨怎能落在我手上?”
趙懷書搖搖頭,語帶揶揄:“功在自身,何必過謙。”
兩人相視一笑,關甯笑着說道:“不論如何,今日承蒙掌印送旨,還請入内稍坐,喝杯茶解渴。”
見她這般模樣,趙懷書忍俊不禁,忽然話鋒一轉:“不過說起來,禦前掌筆這的官袍怕是三日後才能縫制完成。這司衣司中,想來也是第一次縫制女子朝服吧。”
關甯聞言一愣,随即失笑:“趙掌印此話是誇我,還是擠兌我?”
“當然是誇。”趙懷書一本正經道,“不過想想也确實稀奇,司衣司那些針線師怕是要頭疼了。女子朝服的樣式該如何?還得請尚服去參謀一二吧。”
關甯聞言,不禁莞爾:“看來趙大人倒是替陛下考慮得周全,關甯這官袍若能順利完成,大人可得去感謝司衣司的那些針線師。”
趙懷書擡眼,佯作思索:“這倒提醒奴婢了。奴婢改明兒得去送一壺好茶,慰勞她們一番?”
“勞煩掌印操心了。茶自然得送,不過,大人也别忘了帶些點心。”關甯語氣輕快,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畢竟,勞人之事,總該禮數周到。”
趙懷書頗為贊同地點點頭,作勢認真道:“關禦筆提醒得是,這些小事,确實不能疏忽。”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院中日光漸暖,竹影婆娑,窗内的清茶散發出溫潤的香氣,映襯着兩人心間的那份微妙默契。
*
四更天,天色未亮,關甯已穿戴整齊。
正八品的禦前掌筆官袍端正熨帖,袖口繡着規制紋樣,低調而威嚴。
她站在銅鏡前最後理了理發簪,确認無誤後,提起書箱推開門,院外面已站着一個小太監。
“關禦筆,咱們該去含元殿了。”小太監聲音不大,卻清晰穩重。
關甯點點頭,提步跟上他,一路上,宮道靜谧,兩旁的燈籠搖曳,連風聲都顯得輕緩,空氣中還帶着些晨露的氣息,初夏微涼的風拂過面頰,夾雜着幾縷花香。
通往含元殿的長廊中,燈籠的微光搖曳,偶有幾名來往的小太監、宮人匆匆走過,卻都安靜無聲,未發一言。
含元殿,這座象征帝王權威的宏偉建築,此刻尚在沉睡之中,隻有幾名小太監忙碌着點燈、清掃,将一盞盞宮燈燃起,将整個殿堂從黑暗中喚醒。
兩位侍筆早早地到了,看到關甯進來,起身行禮:“奴婢給關禦筆請安。”
關甯微微點頭,算是回應。
她沒有多言,徑直走到自己的案前,取出随身攜帶的筆墨紙硯,一一擺好。
禦筆的工作講究精細,而禦前掌筆更是如此,記錄皇帝和朝臣的一言一行,絕不容許任何差錯。
一名小太監走上前,動作娴熟地為她磨墨。
關甯擡眸看去,隻見有人擦拭銅柱,有人點燃大殿燭燈,暗紅色的大殿逐漸亮了起來,宮中規矩森嚴,早已有人開始忙碌,一切皆井然有序。
小太監低着頭,将研好的墨推到關甯手邊,又迅速退到一旁。
她低下頭,手指輕撫着紙面,在這大殿之上,她想到從後宮女吏到前朝禦筆的這一年,機關算盡,步步為營,也算是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