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吓了一跳,正要跑,卻被院裡的學童一擁而上,堵在了巷口。
單小妹眼珠子一轉,忽然蹲下來,哭得梨花帶雨:“夫子,咱們也想讀書,可沒錢!”
那哭聲極有感染力,聽得夫子皺起眉頭,連連擺手:“罷了罷了,想聽便聽,莫要嚎哭。”
“其實啊,是夫子見咱們聽得用心,自己也改了主意,讓我們去屋檐下坐着聽。我還記得那年初夏,他講《禮記》,說‘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小妹聽得兩眼發亮呢。”
自那以後,他們每天都能正大光明地站在窗外聽課。
單小妹最癡迷前史,每次夫子講到谷帝,必然聽得兩眼放光,回去還會興奮地說:“我要成為那樣的人,建個不世功業!”
“夫子氣得當場拿戒尺趕人,你和小妹卻敢跟他讨說法。”
皇帝輕輕“嗯”了一聲,目光卻越發深邃。他放下茶盞,平靜道:“當時也不過是少年人的意氣罷了。”
他永遠記得那一幕,單小妹叉着腰,毫不示弱地回嘴:“荒唐又如何?谷帝都可以開創大康朝,何為我不能!”
“小妹那時候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她還當着夫子的面說,将來定要進宮當官,氣得夫子胡子都翹起來了。”
一旁的他們大笑起來,那時的笑聲,仿佛能驅散世間一切的寒冷。
皇帝眼底閃過一抹笑意,搖頭道:“她總會很敢去想去說。”
皇帝端起茶盞,微微一笑:“若還有剩的槐花鎮茶葉,送些到宣政殿來。”
單總管會意:“這茶倒不稀罕,回頭讓人多備些,陛下随時想喝都成。”
皇帝放下茶盞,起身整了整衣襟,語氣淡淡:“今年何時出宮?”
單總管答:“十日後。”
皇帝頓了頓,道:“替我向他們上柱香吧。”
單總管微微低頭:“奴婢遵旨。”
皇帝未再多言,起身整了整衣襟,擡步向外走去。
單總管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長廊盡頭,輕輕歎了一口氣,像是有千言萬語終究咽回了肚裡。
他站在門口,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良久,喃喃道:“每年都替您上着呢。”
*
單總管目送皇帝的背影漸漸隐入暮色,站在門口發了一會兒呆,終是歎了口氣。
他轉身回屋,緩緩坐下,将茶盞端起,卻并未飲,隻是低頭看着那淺淺的一泓茶水,目光漸漸溫柔。
單總管輕輕歎息,把茶盞放回桌上,神色漸漸沉靜下來。他低聲喚了聲:“小玉。”
門外立刻有個清脆的聲音應道:“幹爹,我在!”
小玉匆匆跑進來,乖巧地站在一旁。
單總管指了指桌上的茶盞,示意他收拾。
小玉手腳麻利地清理着茶具,卻忍不住問:“剛剛皇上說什麼上柱香?”
單總管眉頭一挑,歎了口氣,随意拍了拍小玉的肩膀:“記住就行,别多問。”
小玉“哦”了一聲,低頭忙碌着手裡的活計,沒再追問。
可還沒等他收拾完,單總管忽然又道:“收拾完,去向關掌記道個喜。”
小玉有些摸不着頭腦:“幹爹,這何喜之有?”
單總管輕表情有點複雜。
他歎息一聲,擺手道:“剛剛皇上還提了關掌記,你聽到了嗎?”
小玉眨眨眼:“聽到了,皇上說關掌記有大才能。”
單總管敲了敲他的腦袋:“教你寫字的是誰?”
小玉揉了揉腦袋,老老實實答道:“關掌記。”
“陛下說有大才能的人是誰?”
“關掌記!”小玉這脫口而出,他是很确定的,他剛剛聽的很清楚。
單總管見狀搖了搖頭,低聲道:“得虧你現在跟着我,不然怕是要被餓鬼分食了。”
小玉怔了一下,有些不解:“餓鬼?什麼餓鬼?”
單總管懶得細說,隻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你這樣也好,省得多事。去吧,向關掌記道個喜。”
小玉依舊半懂不懂,但還是乖乖點頭,匆匆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