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他們已經在崔蘿家住了小半個月,施允說大概再過兩日就是圓月了。
孟竹發現施允最近的心情很好。
陰晴不定的脾氣收斂了許多,甚至稱得上是溫和了。
不僅吃飯的時候願意跟人坐在一起,孟竹在給照水夾菜的時候,瞥見施允的眼神,手指一抖,鬼使神差地也夾了點菜放他碗裡。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剛想說幫他換一個碗,這人卻慢吞吞低頭,把碗裡的菜吃下去了。
自那以後,這人懶得越發光明正大,每頓飯,就像是沒長手一樣,都要孟竹夾到他碗裡,他才肯動筷子。
伺候人也不是這麼伺候的吧?
甚至有一次,孟竹在幫崔蘿整理院中的花草時,沾了一手濕泥轉身時,一不小心撞到了不知道何時站在她身後的施允,她下意識地用手搭了一下他的腰身。
兩個黑漆漆的掌印赫然印到了施允的白衣上,格外醒目。
孟竹連忙道歉:“對不起……我沒注意你站在我身後。”
她以為施允會皺着眉說兩句難聽的話,卻忽然聽到他輕笑了一聲,用一種了然于胸的表情看了她一眼,什麼話都沒說,施施然換了一身新衣服,輕飄飄地揭過了此事。
這一切都讓孟竹覺得毛骨悚然。
暴躁的施允讓人猜不透,忽然轉了性子的施允同樣讓人猜不透。
總覺得他心裡在盤算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阿喜和照水依然合不來,每日裡起來都是吵吵嚷嚷的,孟竹早上剛一睜眼,就得被拉出去給兩人評理。
一個怒不可遏,唾沫橫飛。
一個忍氣吞聲,老實巴交。
她想不通阿喜為何會如此針對照水,她越維護照水,阿喜就越是怒發沖冠,孟竹被鬧得頭疼,索性由着他們去吵,誰也不理。
崔蘿路過時見到了,總是抿着唇笑,看着院子裡雞飛狗跳,也不生氣,也不制止。
施允就更别提了,壓根不管,吵得聲音大了,他隻會面無表情地看上一眼,兩人又老實了,不過這老實隻能維持上一小會,兩個人你推我搡,暗地裡較勁。
他們在這裡住着的這段時間,村子裡的村民也格外熱情,時不時送些瓜果蔬菜來,尤其是小孩子,他們村裡不常來外人,一來幾個格外出挑的人,都愛往村長家的院子跑。
他們尤其愛往施允身邊湊,小孩子們嘻嘻哈哈,也不畏懼施允的臭臉,一聲聲喊着施允“神仙哥哥”,說他身上香香的,總是愛伸手去拽他的袖子,小腦袋一顆顆往前湊。
孩子們淘氣,成天不是爬樹就是玩泥巴,手上自然也髒兮兮的,一日下來,施允的衣服上就添了許多灰撲撲的手掌印。
孟竹有時候擔心孩子們鬧得太過分,還會擋在他身前攔着,施允挑眉看着她,黑曜石一樣的眼睛裡含着些意味不明的笑意。
也虧得他近日脾氣好,對着小孩子似乎也格外縱容一些,每日沐浴的次數也頻繁起來。
孟竹認為,以他這個洗澡的頻率,身上皮都能洗掉一層下來。
阿喜就不同了,孩子們在他脖子上挂一個,腳邊挂兩個,手上還要摟着兩個,他很少不耐煩,臉上笑嘻嘻地恐吓小孩:“老子是妖怪,專門吃小孩子的,肉特别嫩,一口一個。”
說完,張大嘴作勢要咬在孩子們的臉上和小手上,逗得孩子咯咯咯咯小雞崽似的笑個不停,一院子都是稚嫩的歡笑聲。
照水在一旁看着,他雖然長相漂亮,但氣質陰郁,不笑的時候看着還有些陰沉,整個院子裡的小孩都圍着阿喜和施允轉,唯獨他身邊冷冷清清的。
阿喜肩上扛着兩個小孩,見照水一個人坐在一邊形單影隻的模樣,笑得十分痛快,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喲喲,真是可憐,悶着一肚子壞水,不招人喜歡吧。”
“是麼?”照水柔柔一笑,沖着孩子眨了眨眼睛。
阿喜依然挑釁地挑眉:“可不麼?”
下一秒,狼嚎似的叫喊聲穿透了院子,響徹雲霄。
“卧槽啊啊啊!!!哪個小兔崽子尿我脖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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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候,崔蘿聽說了他們明日晚上就要離開的消息,顯而易見地有些不開心,她将孟竹悄悄拉到院子外的一條小路上。
“神神秘秘的,有什麼事?”孟竹被拉着,靠牆站着問。
崔蘿抿了抿唇,道:“孟姐姐,我有些話想同施公子單獨說,你能不能幫我給他遞個話,約他今天晚上在那邊的桃花林見面?”
孟竹有些不贊同:“你自己的事情為何不當面同他說?”
“不是的……孟姐姐。”崔蘿想到什麼,嘴角向下耷着,帶着幾分明顯的失落:“如果是我去約他見面,他肯定不會同意的。”
“你不做怎麼知道他不會同意呢?”
“我就是知道。”崔蘿擡眼看她,忽然道:“孟姐姐,我知道我和你們不同,隻是一個普通的凡人,能有幸和你們相識,大概是我這一生最意外也最幸運的事情。”
“我也知道不會有什麼結果,我隻是想把我的話說給他聽,他能聽一次,知道我的心意,我也就沒有遺憾了。”
往日盈盈帶笑的姑娘此刻添了幾分多愁善感,孟竹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道:“傻姑娘。”
吃晚飯的時候,崔蘿明顯心事重重,盛飯的碗都不小心打碎了一個,胃口也不好,沒吃什麼東西。
阿喜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拽着不情不願的照水自告奮勇洗碗去了。
孟竹在院子裡坐了一會兒,來到施允的房間門口,敲了好幾聲門都沒有人應。
“施允?”她站在門口,又等了一會兒。
“進來。”
屋裡點着燈,孟竹推門而入。
一陣風,将燭火吹得微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