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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神仙菩薩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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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晚,我挨了揍。

媽媽說她為了我的生日專門做了一桌子菜,而我說不吃就不吃,實在太沒良心。

-

我看向庾晖,從他棕色的眼睛巡到他的嘴角。我說,想笑就笑吧,别忍着,庾晖則把臉扭過去,看向窗外,片刻再扭回來,那種不自然的表情就已經消失不見。

我瞥了他一眼:“好笑,我也覺得很好笑,但那個時候,我很認真。”

十幾歲正逢青春期的我,第一次對“自我”有了追求,雖然現在回想起來如同笑談。

我的成長路徑遠遠不像我看的那些傷痛文學那般糟糕,但也有很多因為不被理解而痛苦的時刻,就比如,關于挑食,關于肉餡。

即便我挨了打,可我仍然不肯放棄我為自己挑選的錨點。媽媽為此責罵過我很多次,她覺得是我和班上那些喜歡化妝喜歡偷溜出去玩的女生們學壞了,學得不再乖巧聽話,于是我越是不肯吃,她就越是逼我吃,甚至一度一連一個星期,家裡的飯桌上都會出現肉餡做的飯菜。

媽媽在幫我做強行更正,把我青春期的旁逸斜出一一修剪,确保我能回到“正常”的軌道。

庾晖問我:“所以,你很倔。”

越是逼你,你便越是抗拒。

我再次笑出來,我說,是你高估我了,本就是心血來潮的東西,哪裡有那麼多的堅持,其實第二天我就服軟了,後面是因為連吃了幾天肉丸子,還有填餡料的大魚丸,我實在是吃到膩,後來,隻是看到市場的絞肉機,都會産生生理反應。

轉眼這麼多年。

“你當時為什麼不直說?”庾晖問我。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我和爸媽的交流本來就太少,我根本不是個喜歡表露自己的人,況且有些話說了沒用,隻會徒增誤會。面對沖突,我會本能躲避,面對誤會,也同理,我甯願吞下這口,也不願多費唇舌,這或許是一種清高或自信,又或者,是一種自卑。

怎麼說都說得通。

“我今天話有點多了。”我對庾晖說,“大概是因為我是大肚花瓶,而你是個葫蘆......”

庾璎有一次這樣說過庾晖,我記住了。

“我覺得我們也有相似的地方,所以對你說這些我好像沒有什麼心理壓力,你也就當閑聊,不要放在心上。就當沒聽過。”

庾晖看着我,許久,說了一句:“但是我聽了。”

聽了,并且,記住了。

車内頂燈孱孱,我望着庾晖平淡的眼睛,忽而冒出一個想法:相似的人,适合做朋友或是戀人嗎?

無數文學或影視作品裡熱衷于刻畫主角之間的差異,這種差異帶來摩擦即是看點,而生活裡,像我這樣刻意避免摩擦的人,好像天生不配擁有精彩的、有張力的劇情。

那,知己呢?

我有沒有資格擁有知己?

我再次想起那四個字,感同身受,我并不奢求有一個人能在生活裡的處處都與我産生共鳴,但我也漸漸發現,其實人的一生,需要共鳴的時刻也就那麼幾個。如遇見同行至一處的人,也是值得一場停留,然後互道珍重的。

所謂知己,片刻之間,也作數的。

這一晚,我和庾晖坐在車裡,車外是一片漆黑,唯有湧動的夜風,在竭力将月亮越推越遠,隻有我們兩個人的狹小空間裡,我對庾晖講述了一個難為情的秘密,而庾晖,他說他聽了且記住了我的秘密。

我為此感到心下轟然。就這麼一瞬。

有人記住了我的錨點,記住了我的特别,即便那是我做作的安排,是我幼稚的過家家,隻存在了不足二十四小時就随着我吃下丸子的第一口就從這世界上消失,但,有人記住了。

我姑且這樣認為,庾晖今天幫我保留住了一些東西。

幸虧我今天開了口。

也幸虧,庾晖在聽。

也是這一瞬,我在心裡對自己坦白,即便我在生活裡竭盡全力想要把自己表現得人畜無害,圓潤柔軟,想要得到所有人的認可,但,那些給我帶來的滿足感都遠遠不及将某一個藏及深處的隐秘分享出去。

我心裡有一個通道被打開了,閘門拉起,有什麼在汩汩流出。

庾晖也笑起來:“我可沒覺得自己是葫蘆......可能以前是吧,我妹總這麼說我,但現在,我大概是個瓢。”

“什麼?”

我沒聽懂。

“瓢。”庾晖見我不明白,用手在空中劃出一個形狀,“葫蘆從中間豎着鋸開,就是一個瓢,盛水盛米的。”

我還是一臉茫然。

庾晖再次被我逗笑,我有種感覺,今晚的氛圍竟是前所未有的輕松,他說:“總之,我出去打工的那幾年明白一個道理。”

“什麼?”

“心裡有些過不去的東西,不會因為你一直存着就消化,也不會因為你把它說出去了,就不存在了,除非哪天,你自己邁過去,說到底,人得自救。”

我沒有應和庾晖,因為我覺得自己的狀況還不到“過不去的坎”這般嚴重,但我認同庾晖所說的,人要自救。

我之所以今天出現在這裡,之所以此刻把手機關機,任由車外隐約的風聲劃過我的心髒,就是為了自救。

我不知道庾晖的生命裡有什麼溝坎,他又是如何想通的,如何把葫蘆鋸成瓢,變得無欲則剛,但我想,我距離那一刻也越來越近了。

庾晖把遠光燈關了,我們坐在車裡,在空無一人的露天停車場,像是被遺落在世界之外的龐大動物,享受着黑暗之中一呼一吸間的寂靜。

庾晖說:“睡會兒,天亮了叫你。”

我的确打了個呵欠,于是把座椅調整了一個舒服的角度,半阖上了眼。我今晚不想和庾晖再有任何無謂的客套,我暫且把他當做知己,那麼今晚,他就是我可以相信的人。

臨入睡前我不忘叮囑他,天氣預報顯示明早日出是六點十八分,我的手機關機了,但你要記得定鬧鐘。

庾晖說,好。

......

這一夜,我其實并沒有睡好。

這是我第一次體會坐在車裡睡覺,并不踏實,斷斷續續,碎片式睡眠,總有種朦胧的混沌感,庾晖把空調開得很暖,我的手心開始冒汗。

我還隐約聽見了庾晖輕聲打開車門的聲音,大概有幾次,我記不清了,回來的時候車門關阖,我會聞見一點點煙味兒,混在寒冷的空氣裡。

庾晖可能是一直沒睡,下車抽煙提神。

如果一定要有人醒着,我願意和他輪番“站崗”,但前幾天的晚上,我隻要一躺下就開始胡思亂想,根本沒有睡滿幾個小時,如今心下忽而安甯,眼皮實在沉重,我連撐開的力氣都沒有。

就這麼持續又渙散地,睡了一整夜。

一夜無夢。

我根本沒有聽見庾晖手機的鬧鐘響,是他輕輕搖了搖我的手臂,把我叫醒。

“天亮了。”

他說。

這三個字,微微沙啞的陌生男人的嗓音,使我瞬間清醒過來,我甚至沒有發現自己擡手便抓住了庾晖的手腕,他的腕骨突起,很明顯,硌了我一下,我霎時縮回手。

我說,天亮了?

我的聲音也很悶,是沒有休息好的佐證。

庾晖說,是。

“下車吧。”

我很不顧形象地雙手搓了搓臉,下車,打開車門的一瞬便感受到比昨晚更加凜冽的溫度,清晨,寒氣下沉,理當如此。

庾晖把庾璎的那條毯子再次扔給了我,我也實在不必再端着任何,所以幹脆,把毯子當圍巾,一整個裹在了身上,當成又一層保暖。

此刻天還是黑的,隻是天際處有一層澄澈的墨藍。

月亮還沒走。

我的目光随着庾晖指的方向投過去,按照他所說,太陽稍後就會在那山坳處升起,此時霞光出現,且很迅速,有金燦燦的鋪墊,正在蔓延。

我還在那山巅上看見了一顆很亮很亮的星星。

啟明星。

我在心裡對自己說。

我打算穿越整個山前廣場,往近處走一走,庾晖卻停下了,他說:“你自己去吧,我等你。”

我先是疑惑,我以為是他一夜沒睡此刻疲憊難當,開口便想道歉,可目光與庾晖的交在一起,我忽然明白了庾晖的意思——他猜到我今天來遠赴的這一場日出必定被我賦予了特殊的意義,所以不想打擾我。

明白過來以後,我朝他點點頭,然後獨自走出停車場,走向廣場。

天際的墨藍飽和度越來越低,有晨霧似在圍攏,山坳處的曦光也開始鋪灑。

我在心裡暗自許願,今天一定要是一個晴天。

拜托,一定要是晴天。

曦光漸成形。

速度比我預想的快多了。

山的另一側,我幻想中,有一輪火紅的太陽正在整裝待發,正待越過山崖,緩緩上升,直到它的熾眼光芒徹底蓋過前夜月輝的餘韻,公正而慷慨地普照這天地。

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我平時不是一個喜歡拍照記錄的人,我覺得照片這種形式終究隻是一種自欺欺人,永遠無法代替眼睛看到的内容,所以生活裡偶遇精彩之處,我不願舉着手機拍照錄像,甯可用眼睛和大腦記錄。

我知道記憶的保質期遠不及照片,但那也是作為人類無法克服的缺點,我願意接受,隻要當下那一刻,我完整地享受了。

我曾經一直是這樣想的,可直到今天——我站在山前廣場,眼看着山坳處的橙光越來越濃郁,我知道太陽馬上就要升起來了,我知道我今天有好運,真的能看到一場日出了,我才開始慌裡慌張在外套口袋裡尋找手機。

我想記錄下這一刻。

我需要日後無數次的回顧。

我第一次如此不想忘卻某樣東西,我不想忘掉這場日出,不想它在漫長的記憶裡褪色,逐漸消散。

我的人生不會隻有一次需要自救的時刻,我确信。

它以後還有大用處,我确信。

我身上用來保暖的毯子此刻成了累贅,我不得不把它抱在懷裡,另一隻手在口袋裡摸手機,終于摸到了,卻是黑屏,我焦急地看一眼那山坳,再看一眼手機,隻好長按,等待它開機。

屏幕亮了。

山坳也亮起來了。

我再也不能等待,快步往前奔了幾步,然後堪堪舉起手機,橫過來,确保日出的過程能完整出現在我的畫幅裡。

我将模式調至視頻,然後眯起眼睛,可還沒有來得及按下拍攝鍵,手機屏幕就迅速跳轉了。

我以為手機出了問題。

第一縷晨光已經照在了我的身上。

是來電。

剛巧,是來電。

如果是梁棟,我一定會果斷挂斷,可是,是媽媽的來電。

此刻是早上六點多,除非特殊情況,媽媽一般不會在這個時間給我打電話的,這個猜想讓我毛骨悚然,瞬間緊張,外出的孩子最懼怕深夜或淩晨家裡的電話,我此刻深有所感,所以顧不上籠罩在我肩膀的陽光了。

我攥着毯子的邊緣,另一隻手按下了接聽。

我的手在抖。

後來我才發現的。

是因為緊張,也是因為冷。

然後,下一秒,我便聽見了媽媽的聲音。聲音很平靜,沒什麼情緒,但字字清楚,敲打在我的耳膜上,媽媽說:“喬睿,你終于接了,你知道我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嗎?”

我的雙腳定在了原地,此刻面朝的方向是背對山坳的。

遠處,我能看到庾晖的車,庾晖站在車邊,正在望着我。

“喬睿,你怎麼回事?你昨晚幹嘛去了?手機為什麼關機?你知道爸爸媽媽多擔心嗎?你以前從來沒有晚上手機關機的壞習慣,你在那麼遠的地方,有點什麼事情爸爸媽媽聯系不上你怎麼辦?!”

我的肩膀和後頸有些微微發燙,是因為晨光直射,在我裸露的皮膚上。

我仍驚魂未定地問,媽,是家裡出什麼事了嗎?

媽媽反問我:“家裡?家裡能有什麼事?我現在說的是你!”

有那麼一瞬,我也不知道是慶幸和惶然哪一樣更占上風。我看着遠處,庾晖也還在遠遠看着我,他似乎也在疑惑我為什麼不去看那日出,反倒是背對着山坳,打起了電話。

“喬睿,我一夜都沒睡!你要吓死媽媽了!”媽媽仍在講話,抑揚頓挫從質問變得哀怨,“昨晚我從半夜十二點開始給你打電話,一直都關機,我以為你......”

“你給我打電話有什麼事?”我聽見了自己喉嚨裡湧出的沙啞,平靜的沙啞。

“什麼?”

“我說,媽,你給我打電話有什麼事?”

媽媽也聽出我的情緒不對了,于是哽了哽:“我,我給你打電話,我......”

我忽然笑了一聲,語氣大概比刮在我耳邊的北風還冷,我說,媽,是不是梁棟讓你給我打電話的?

是不是他給我打電話打不通,所以讓你來找我?

媽媽顯然更加愣住了:“啊?”

“媽,梁棟讓你來找我,你就照做,你絲毫不在意我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反正隻要有矛盾,必定是我的錯,因為梁棟在你心裡是個完美的女婿,我卻是個不成器的女兒,對嗎?”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陽出來了的緣故,周遭溫度明顯變高了,在我幾乎用高亢的聲音喊出第一句的時候,風止了。

一切好像都安靜了。

“媽,”我的嗓子幹癟,手指也不聽使喚,“你真的覺得梁棟處處比我強,對嗎?”

“我快三十歲了,我丢了工作,馬上也要丢了未婚夫,你覺得我的人生根本就是一文不值,是不是?”

“媽媽,在你眼裡,我是不是根本沒辦法在不靠任何人的情況下過好這一生?”

一輩子太漫長了,未知的風險太多,我知道的,我都明白的。

可大家不都是如此嗎?我為什麼不可以呢?

媽媽覺得我不如梁棟,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她也認同梁棟在我們的這段關系裡擔任着“引領者”的角色,但,用以比較的其實不止是梁棟,何止是梁棟。

我不是一個優秀的女兒,甚至不是一個合格的孩子。

我任性,總有些離經叛道的奇異想法,但我也懦弱,所以把那些離經叛道通通塞回了腦子裡,裝作柔軟的模樣,但那根本不是真正的我。

我也不知道真正的我是什麼樣子,我隻知道,連我精心設計的人設、努力按圖紙雕琢的人生都出了巨大故障,那麼當我随心所欲,迎接我的隻會是更大的災難。

我害怕,媽媽,我真的好害怕。

我不知道未來會是什麼樣子,我處在巨大的冰面上,身邊來往匆匆,腳底冰刀那樣薄而鋒利,根本不足以支撐我挺住太久,可我也看不清屬于我的路究竟在哪裡。

媽媽,我知道我不夠好,我知道我前二十八歲的人生裡走了很多錯路,做了一些讓人唏噓的抉擇,但這就代表着我要失去所以理所應當屬于我的客觀評價,就此給我的人生蓋上失敗的印嗎?

媽媽,我不想吃肉餡,可不可以?

我不想結婚,可以嗎?

我想變得特别,我不想一輩子循着理所應當的軌道渾渾噩噩往前沖,卻從來不知道目标在哪,做一些那種人雲亦雲的決定,過人雲亦雲的人生。

我有很多喜歡的東西。

我想看看啟明星,我想讓它的光永遠照耀在我的額頭上。

我也有很多害怕的東西,我根本就不夠自信。

但比起自卑更讓我難以接受的是,我其實從未被人信任過。

媽媽。

媽。

你是我最最親近的人,我身上和你流着相同的血液,我可以接受任何人對我的誤會和貶低,包括梁棟,他又算誰?算是什麼?他否定我,我固然會難過,但不是不能邁過的溝坎,可是媽媽,如果連你都不站在我這邊,連你都不認可我,我實在不知我還該向誰索要一個肩膀。

在我心裡房倒屋塌的時候。

在我心底一團泥濘根本直不起腰挺不起膝蓋的時候。

“媽。”

我聽見自己愈發沙啞的嗓子。

“媽,我真的很差勁嗎?像你說的那樣。”

......

電話另一邊,媽媽一直在沉默,她靜靜地聽着我發洩。

我其實有些意外。

我以為她會适時打斷我,責問我這樣歇斯底裡不理智,成什麼樣子,但,她沒有。

她始終未發一言,出乎意料地給了我發洩的空間。

“我,我真的很差嗎?”

我重複問着這句話。

上一次深夜街頭,我沒有勇氣追問到底,今日今時,我借着天時地利,步步緊逼。

我能感覺到,我的身後,太陽已經升起來了,就蟄伏在那山坳中,不消片刻,便會攀上山巅。

我能感受到它的溫度,也正是那股滾燙的熱浪,在這寒涼的山間清晨,令我空閑的那隻手得以力量,掌心緊握。

“媽媽,我真的很差嗎,”我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尖,喃喃,“我真的從小到大,從頭到腳,從沒有任何一個優點嗎?”

媽,我從來,從來都沒讓你驕傲過,是嗎?

可是,無言。

仍是無言。

我也記不清到底是過了多久,陽光的溫度幾乎快要把我後頸燒出汗水。

庾璎的毯子用不上了。

我實在無暇分心将它疊好,便隻能團成一團握在手裡,毯子邊緣的流蘇沒精打采垂落在地。

我盯着那亂糟糟的流蘇,看它們被風緩緩揚起又落下。

幾個來回。

時間再次失去感知。

終于,終于,在我恍惚以為電話已經被挂斷的時候,我終于聽見了媽媽在電話那邊的聲音,她也哭了,是明顯的哭腔,事實上我是聽到了媽媽的哭聲,才意識到自己早也已經是滿臉淚水,一道又一道,一層又一層。

媽媽歎了口氣,在我的理智徹底崩斷的邊緣。

“喬睿啊,”

媽媽開口,聲音幾乎要碎掉,

“媽媽其實沒有别的意思,昨晚十二點給你打電話,其實隻是想祝你生日快樂。”

......

喬睿,生日快樂。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和媽媽正面對抗,第一次。我覺得我赢了,但,好像又慘敗了。

普照的晨曦之中,我聽見了一聲巨響,自我心底傳出。

我有種錯覺。

那是心髒爆裂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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