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是賤皮子。這樣想着，切原已經本能地跟上了那劍客。

跟着他，可能就不用挨餓了吧……

但走了一陣子切原就有點後悔了。那人雖不驅趕切原，也不照看切原，他似乎對這山路意外地熟悉，又大抵是因為體能太好，故而走得飛快，隻教切原在後面追得四肢并用、呼哧帶喘。

直到日上三竿，切原跟着那人繞過不知道第幾道山灣，頭暈眼花之際，視野中忽然出現一處古宅，一股凝重而悠遠的曆史氣息，宛如拂面的清風，悠悠襲來。

隻見那古宅的門扉緊閉，那厚重的木門上，鑲嵌着銅質的門環，光澤已然消逝，徒留歲月侵蝕的痕迹。

不待切原感歎完，真田就輕輕推開了大門，門軸發出“吱呀”的沉悶聲響。

“大叔！等等我啊！”切原趕忙緊跑兩步，蹿入庭院。

一進門來，荒蕪之景如畫卷般鋪展在眼前，院内雜草叢生，幾近掩蔽了原本的石闆小徑。

庭院角落，一口古老的石井安然伫立，井水清澈依舊，然井口的邊緣已然磨損，井繩亦腐朽不堪。

遠遠看去，窗戶上的紙張泛黃且破碎，屋内的景象隐現其間。

屋内的榻榻米有些地方已經磨損，露出了裡面的草芯。角落裡擺放着一個陳舊的衣櫃，櫃門半掩，裡面疊放着幾件褪色的和服，絲綢的光澤早已黯淡。

切原瞪大了眼睛不無失望地喃喃，“你家也太破了吧……”

真田沒有回應，隻是繼續往宅子深處走去。

他們沿着廊道走過前院，切原隻覺踏入後院的那一刻，有風驟然吹過。

随機他聽見正房的屋檐下，那懸挂着的一排已然褪色的風鈴，意外地發出清脆而幽遠之聲。

真田站在院中池塘邊猶豫片刻，随即徑直走入偏房，切原忙不疊跟了進去。

偏房的屋頂有幾處破損，陽光自破洞傾灑而下，照亮了屋内飄浮的塵埃。

屋内陳放着些許破舊的家具，塵埃滿布，蛛網交織。一張矮幾，角落的書架傾倒在地，書籍散落一地，頁面泛黃卷曲，字迹難以辨認。

切原忍了又忍，還是憋不住了，“這不會真的是你家吧……”

真田斜他一眼。

就在這時，切原忽然動了動鼻子，好香！

他的嗅覺一向敏銳，此時那袅袅香味直直鑽入他的鼻子。那味道奇特，明明是誘人的香味卻帶着疏離的冷意。

切原抽動着鼻子，不顧真田的出聲阻攔，急急跑進側室，去尋那味道的源頭——

沖入側室内，切原邊看見一小小香案上，正燃着一支香，青煙如絲如脈。

來不及湊前細看那香，切原的視線就被香案後挂着那幅畫吸引了去。

隻一眼，便在挪不開視線。

那畫中是一片煙雨朦胧的景象，畫面的遠處隐約是一座雲霧缭繞的青山，山峰高聳入雲，山尖在飄渺的雲霧中若隐若現。近處則是一片竹林，濕潤的竹葉散發着霜冷刀鋒一般的光芒，紛揚飄落。

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自林中潺潺流淌，溪水泛着粼粼波光。

那溪水邊，睡着一個人。

就是那個人，攝去了切原的魂。

不知過了多久，當切原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舒适幹淨的卧房裡。他疑惑地坐起身來，柔軟的被褥滑落，他揉了揉眼睛，難以置信地打量着四周。

柔和的光線透過白色絹布細裹的障子門灑在他身上，室内一隅，放置着一張矮幾，幾上擺放着一套精緻的茶具，青花瓷的色澤溫潤如玉。

角落裡，一隻古雅的花瓶中插着幾枝櫻花，花瓣如雪般輕盈，微風拂過，微微顫動，似在低語。

那個劍客難道趁我不注意，把我買進了皇宮作雜役嗎？身處在他的認知中簡直可以算得上奢華的室内，切原腦子裡突然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他大叫一聲跳下床來，鞋都顧不上穿，撒腿就往外沖。

切原根本無暇細看周圍的景象，他慌裡慌張地穿過綠草如茵、鮮花盛開的庭院，經過一方波光粼粼的精巧蓮池。

慌忙間忽地腳下一空，切原“哎喲”一聲，直直摔了個狗吃屎。

“呀，你醒啦。”

切原趴在地上，愣愣地尋着聲音看去。

那是一雙自高處投來注視的眼，對方的視線穿過空氣裡的微塵，光一樣灑在自己身上、臉上。

切原忽而自慚形穢。

——我不該叫這人看到我如今丢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