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容昂起頭,驕矜道:“這幾日我想了又想,心裡憋的實是難受,索性去尋秉言哥哥,向他問個明白,他房裡那個女子究竟能不能送走。”
周氏蹙眉試探,“若是送走,你便不計較了?”
遲疑片刻,徐有容手指絞弄着披帛,耳根漸漸漫上一小片绯紅。
周氏見狀心口一跳,仔細打量着她的神色,忍不住出聲提醒:“容娘,如今這世道不守舊,阿娘也不多拘着你,但你畢竟是個閨閣小娘子,出門在外要守禮,切不可做傻事。”
徐有容頓時紅了臉,不大樂意地看了周氏一眼:“阿娘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去禁軍值上尋他,校場那許多人呢……”
見她不高興了,周氏又趕忙哄:“阿娘知道你乖,一向懂事,阿娘是怕你被旁人诓騙了去。”
徐有容這才滿意了,挽了挽缭绫披帛,轉身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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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烏西墜,天際雲霞翻湧,馬行街藥坊。
折柔白日裡忙了一整天,此刻才坐到案前,整理着近幾日的賬冊,大緻算了下這些時日的毛利,幾縷暮光透過支摘窗,在她側臉上映出一片柔軟的暖色。
扣除這小半個月的賃金和采買藥材、雇傭夥計等各色成本,淨利約合兩貫錢。
折柔心情忽而變得輕松起來。
兩貫錢雖然不多,同陸谌的俸祿比起來更是少得可憐,但這是她自己掙來的錢,而且也足夠過尋常日子了,若是用心經營,進項還會更多,養活她自己并不難。
折柔收起算盤,正要起身,店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擡頭就見平川急匆匆地邁過門檻,走進屋裡。
“娘子,郎君出事了!您要不要回府看看?”
折柔心口猛地一緊,強自鎮定了下,問:“怎的了?”
平川神色有些微的躲閃,喉頭滾了滾,才開口道:“聽南衡說,今日校場上禁軍選拔較藝,一個郎将的兵器脫了手,郎君在場下沒有防備,叫那飛脫出去的槍頭給刺中了,傷口有些深,流了半身的血……”
流了半身的血。
眼前又閃過那年在西羌荒漠裡,陸谌受了重傷,被埋在死人堆裡,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模樣。
折柔隻覺心頭突突直跳,一時間再也顧不上旁的,當即吩咐平川套車,她要親自回去看一眼。
馬車在陸府大門外停穩,剛剛走進書房所在的小院,折柔就聞到一股熟悉的清苦藥味,其間又摻雜着幾縷若有似無的血腥氣,忽然引得她胃裡一陣痙攣,不得不站定緩了一緩。
小婵連忙扶住她,關切道:“娘子,沒事吧?”
折柔搖搖頭,繼續往前走,幾個親随正從屋裡退出來,看見折柔紛紛叉手行禮,折柔也向他們略略颔首緻意。
目送這些親随離開,折柔邁步進了書房,就見陸谌坐在窗前的竹榻上,赤着上身,肌肉線條勁瘦強韌,素白細布從他的胸膛纏起,繞過左肩,在鎖骨下洇出一片刺目血色。
顯見是傷得頗深,即便用了金創藥,也在不住地往外滲血。
陸谌擡頭,看見是她走到近前,不由得愣了愣,低啞着喚了一聲:“妱妱?”
他臉色蒼白,唇上更是分毫不見血色,越發襯得一雙眼眸漆黑深邃。
折柔抿緊了唇,說實話,心裡不大好受。
見折柔一直盯着他的傷處看,陸谌下意識伸手去摸外袍,想披上來做些遮掩,不料被折柔擡手按住,蹙眉輕斥:“亂動什麼。”
她一向溫聲細語,很少這般語中不滿帶斥,陸谌愣怔一瞬,反倒微微勾起了唇角,聽話地收回手。
“怎的這般不小心?”
對上她的視線,陸谌眸光停頓一刹,片刻後,避重就輕地道:“不過是些皮外傷,不打緊,将養幾日就好了。”
聽他說得輕松,可看着細布上殷紅的血迹,折柔隻覺喉嚨發緊,偏頭調開了目光。
陸谌卻似是心情甚好,黑眸裡露出幾分輕快笑意,将人扯近些,“這個時辰藥鋪還未打烊,你怎回來了?”
見他明知故問,折柔蹙起了眉,不欲理會,陸谌卻偏偏擡起她的下巴,凝視着她的眼睛,低低問道:“妱妱,你心疼我?”
兩人對視片刻,不等折柔作答,陸谌低頭深深地吻下來,綿綿吮吸着她嫣紅的唇瓣,又勾纏住她的舌尖吞吃深吻。
他唇上吻得纏綿溫柔,攬住她細軟腰肢的臂膀卻強勢有力,幾乎是不由分說地将人死死扣在懷中。
仿佛呼吸都被掠奪殆盡,折柔想要掙脫,卻又不敢肆意用力,隻能嗚咽着,指尖深深陷入他光滑的背脊。
陸谌卻似越發興起,唇舌勾纏,好半晌才終于停歇下來,輕喘着,與她額頭相抵,“妱妱,咱們好好的,原諒我罷,成不成?”
或許是距離太近,細布裡裹着藥草的苦味,摻着一陣陣甜腥血氣,絲絲縷縷地滲出來,直往鼻子裡鑽,折柔隻覺像被無數根細韌的魚線扯住,牽得她腦仁生疼,胃裡也跟着翻江倒海。
折柔忍了又忍,仍是沒能壓住,忙推開陸谌光裸的右肩,偏過頭幹嘔了兩聲。
陸谌神色一變,将人又抱進懷裡,“妱妱?你怎的了?”
折柔搖了搖頭,正要說自己沒事,電光火石間,腦中忽地閃過一個念頭,她張了張嘴,心髒砰砰急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