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蘇。

站在她身後的蘇應一聲，是。

說完手一揮。擋在小佃農前邊的兩個人便讓開一步。按照她的意思讓他走上來。他的手裡抱着兩顆大大的土壤裡新挖出來的塊根。

這個小青年抱着新挖的地瓜壯着膽子往前送來。臉上卻挂着努力擠出的殷勤模樣。

他剛才遠遠看着，她那些圍成一圈的一衆壯漢簇擁着，由一個魁梧大漢扶着下車。連她的鞋面都不敢叫沾上灰塵。

她走起路來的樣子輕巧溫柔，他從未見過。

她從冬狐毛暖手筒裡伸出來彎腰去撿土塊的手，那麼潔白纖細，遠遠的他就仿佛被那透着瑩白如玉的小手吸引。也是他從未見過的。

他們注意了她和他們很久。看着他們細心呵護着她下車，簇擁着她，維護她的安全，不敢讓她受一點驚擾的盡心模樣。他們便猜是個哪家小小姐。金貴無比。

那麼一個小姑娘。不知喜不喜歡這沾滿泥土未洗淨的東西。會不會嫌棄簡陋粗鄙。他的心裡打着鼓不抱希望。一邊忍不住直直盯着她看。

她就是十七八歲天真燦爛小姑娘的模樣。他也還是個小少年。

這個農家少年便看到這個裹在厚厚毛皮裡的“小女孩”。

他心想難怪她裹着這些華貴的皮毛，她這嬌脆水嫩的模樣，就像地瓜裡最中心的那塊肉。粉嫩雕琢的天真可愛，未沾一絲塵埃，與他煙火雜塵的邋遢樣子，就像他用扒凍土的手去拿地瓜肉，沾了污泥。

他心裡還在發呆。生下來，他沒見識過什麼是一塵不染的脫俗。直聽到她問，才見到她正彎下腰，雙手背在身後，問他，你來，想要什麼。

她的聲音如清泉叮鈴。

他趕緊托出懷裡形狀最好看的兩個地瓜說，看着醜，喜幹淨了切開來吃，很甜美。帶回家中還可以煮甜湯。送給小姐，請小姐不要嫌棄。她聽聞此言，便一笑眉眼彎彎。也不動，隻歪了歪頭。蘇便走上去，接過他手裡的禮物。

他聽到她說，謝謝。

他想着如此和藹可親。一點也不可怕。

她看向遠處。

遠遠的聚了幾個人。正靜靜的觀望着這邊的情況。

大概是怕她來者不善。打發這個最弱的來打聽來意。

她說走吧。

他們坐上回程的路。她說，這裡曾經是座城。鋼牆鐵壁。護國攻城。萬夫莫開。你看！她說，蘇。

她回眸笑看着他。

蘇依然面無表情應聲說是。

車外一馬平川。荒涼開闊。已無幾多人能想起某個雪夜一夜城滅。

她從來相信。有個下場在等着她。她會承受她所行一切的結果。

因果遲早會回到她身上。

總是漸行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