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他們現在的生活。熱熱鬧鬧又兩面三刀。
他們的車子駛向亞綏最堂皇的那家酒店。
為了這個台風天氣。黎瑞年改變行程。臨時逗留一晚。毫無疑問,自然訂的總統套。
她昨天便來,應今天的約。訂的兩晚的商務間,明天直接回藤棠。
阿旦問是否要将她的行李搬上樓時。她說不用了。阿旦看一眼黎瑞年。黎瑞年沒有吭聲。便是依她了。
他們下車走進酒店大廳的幾步路。撲進來的水霧已經把她的裙擺濡濕。頭發已經沾在她的身上。
她非常快速的往房間走去。臉上的妝和身上的衣裙讓她覺得很不自在。黎瑞年卻一直走在她身後。直到她開門後。他伸出兩隻手撐在牆上,擋住她的去路。阿旦背身站在幾步之外的走道中間。她如同受到強大的擠壓。整個人貼在牆上。
她能感到他們兩個人身上都帶着外面攜進來的濕漉漉的涼意。她側頭看着走廊上瑪瑙制的燈罩。隻是靜默的等着。
她終于打破沉默,她開口說,一向有人說我們是連體嬰。有人說我們不清不楚。有人說我對你有圖謀。這些都是你想聽到的嗎?
他的眼鏡摘下來拿在手上。細長的眼睛裡變得無比陰暗,他說,都是混賬。
她聽過惡毒的,黎家老四,要作為老處女老死一生。活着有什麼意思。誰知道她還是不是。他們家門裡邊的事,關起門來,我們外人又能知道多少呢。那些最最體面的人,說出來的話,比長樂街臭水溝裡流的水,差别有多大呢。居住行止在最清朗明媚的富貴之地的人家,又正直尊貴到哪裡去呢。
她無奈又譏諷說,那你想要什麼
他沉默。
他曾經牽着她的手穿行在異國的人群中間。曾經與她同乘一騎馬。曾經她把她的頭靠在他的肩上睡覺。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他再沒牽過她的手。她也再不依靠他。
今天,許久以來。他感覺到他的女孩的溫度,氣息。執拗。嘲諷。
他對于她。他想要什麼。
他接過黎家的當家才一年。有了未婚妻。北蘇南黎。蘇家在商業藍圖上雖是新貴,但勝在政隻界的樹大根深。
定婚前一夜。黎淩依然持續的叮囑他,照顧好她。
而現在她轉頭來看着他。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弄清楚他想要的應該很簡單。但他是說不出口來的。她輕輕一碰便揮開他的手,她說,你不必因為唐執生氣。
至于唐執。她曾經感激黎瑞年在這一件事上,是由她自己來作的選擇。
但其實,沒有人比她更知道。唐執今生最不想見,最厭惡的人,是誰了。
她終于洗了個澡。卸去禮服,和大美人的容姿。
又穿上一條全新青色棉制的長裙。用一支舊木簪潦草挽了一頭長發。行頭一換便很舒适。衣服雖是新的,卻已也是擺好在床上,她盡換上便是。即便不是完全根據她的習慣,她的喜好。總不會叫她不舒服,穿着不如意。隻簪子是舊的,她用了十多年。私下盤頭發時,那麼卷幾下,從沒換過。她通知阿旦。她餓了。要去餐廳吃個飯。
阿旦給她定了位置。自然會報告黎瑞年。便不用叫她的二哥。他自會定奪。剛才生氣的離開。她料想這一趟大約是不會再要見到她了。
頂層亞綏最貴最好的餐廳。因為糟糕的天氣,顯得冷清。
此刻外面夜幕已深。雨已越下越大。大樓底下路邊的大樹已被吹得橫倒一片,街面上盡是風吹起的,白花花的水幕。黑色的夜裡,雨水被大風劈頭蓋臉的吹來,啪啪啪打在玻璃牆上,狠狠撞過來,仿佛像揉捏的面團被硬擠在牆上,剛落定,一轉眼又被那大風刮走。那景像,很像無數豌豆大小的小娃娃成堆的被裹挾而來貼着臉趴在玻璃窗上,哭喊撕鬧,撕心裂肺瞧着你拍打着玻璃恨不得鑽進來,然而一陣風又把哭喊的他們生生從外牆上扯去,轉眼沒了蹤影,隻剩撕叫餘音。
很慘烈悚然,觸目驚心。
隻有悠悠放着音樂的餐廳内恬淡溫馨,不受外面的欺風苦雨影響。
廳裡隻有兩桌客人。道士來時。她把很大注意力放在另一桌的食客身上。以此打發時間。
僅是兩個女士。看舉止是常說的閨蜜。一個是孕婦。
隻是另一個是不能說話的了。但是用手機在溝通。舉止恬淡中純真清秀很顯娃娃臉。也是那頭長發,整個人看去秀外慧中,但怎麼着又顯得一些狡黠倔強。不止是因為秀色可餐,也正因有這個緣故,很吸引得她瞧了又瞧,很願意探究,比如她為什麼是啞的,比如她的生平為人。
畢竟她是一向喜歡看這些熱鬧的。
也正是道士姗姗而來時。
她正看着這個姑娘一臉震驚,仿佛見到了意料之外又确然如此的事情,然後站起來從她身邊跑過。想是她站起來的舉動翻倒了她坐的椅子,發出突兀的聲音,正吓了她一跳。她驚訝的擡起頭,看着小姑娘跑過去。後面有人喊,也是意外又驚訝,情急之下喊她,想想?
她越過道士的身影。她順着她跑去的方向。看着她往電梯那邊跑。電梯門阖上後是一個男子冷峻無情的眼神。
待她收回視線。道士已拉開椅子在她對面坐下。把餐具往前推開。四五十歲的模樣,頭發已泛白。面容清瘦,有久經風霜的滄桑感。穿着件白色休閑襯衣,一條牛仔褲,一雙運動鞋。從外面來,卻不沾一點水汽。整個人看去像人到中年,終日抱着保溫杯在辦公室混日子的科室老同志。平庸圓滑,平日裡就是頭頭是道,語重心長的跟你聊聊人生,分享分享閱曆。
她看着他問,道士,要不要再吃一點。
藍亭看着對面的姑娘,點頭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