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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交換:台風天的亞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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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在青台門下。老舊的青磚上點着青苔,縫裡鑽出貓爪草的腦袋。她點起一支煙。手腕上挂着由蜀家手繡的小手袋。鑲着珍珠瑪瑙,閃着隐晦的光。煙火一陣,背景下藍灰濕氣的花火就又消散進清冷的背景中,清朗的陰色天幕,一朵厚重的烏雲飄進天井上空。吹過的風,帶着台風天的濕冷。

她仰起頭。卷發散在耳邊,露出她修長的脖頸,鴿血紅寶石鑲滿鑽石的耳飾。

她說,真的阿旦,我給你介紹個女朋友。

她是個天大的美女。

她平日。春秋套襯衣,夏季穿T恤,冬日套毛衣。搭牛仔褲。也很是清秀宜人的模樣。

她有種氣質。不打扮的模樣,有些童真,有些随性。在人群中是那個讓人看見會覺得舒适的人。像叮叮鈴鈴的山泉水。清新自然。多看一眼。會忍不住想再打扮一下想必是個妙人。

再一打扮。就永遠有私人造型師。有高定的禮服。有由她任意挑選的珠寶首飾。她就又是一個天大的美女。自然性感。信手拈來。輕易拿捏。任誰被這樣精心照顧,都會差不到哪去。

現在,天大美女的她朝外一點點伸出手。而靜靜站在她身後的阿旦,便走上前來,接過她手裡半截煙。她就像你我一樣,也看着這神奇又自然的場面。又仰頭發了會愣。攏了攏。阿旦給她披上的披肩。她才往回走去。

在此之前。他們剛結束完一場會面。

半個小時之前,她才從休息室出來。與井靜擦肩而過。她認出她。但不打算與她打招呼。

井靜卻在她走出一段距離後,決定喊住她。千泉。

她想捏一捏手袋,卻發現手袋并沒有被随身攜帶。她轉回身說井靜。阿旦跟出來站在她身後,替她披上披肩,沉默的推了下墨鏡。替她端住小手袋。

然後井靜把她帶到這個天井裡來叙話。帶着長樂街出身的特有的調皮與反抗的脾氣。這個冷清的小天井是員工專門留出來的小空間,可以躲懶,可以抽根煙,可以喘口氣。

把千泉帶到這個僻靜地方來的井靜,打量着這個也同樣是從長樂街出去的如今衣着華貴的女人,剛才還假裝不認識她,忽略她,所以她就淘氣的偏要向她強調存在感。非要煞有介事地帶她來那麼一出不可。

井靜不怕忤逆黑臉黑衣一身黑的男人,不怕她帶在身後的威懾感。她撫摸着大肚子,帶着少婦的容顔,無辜又埋怨,她說你認出我了你不喊我。是瞧不上我這個服務員的身份嗎?這可傷人呢。

你那麼直接,也有些傷人呢!她含着笑沒有說話。

她問,剛才把手搭在你腰上的人是那個大明星嗎?他那是在做什麼!原來明星揩油也那麼憂郁深情!

你也直接的多事呢!是早就避在一處看熱鬧了呀!她笑了笑卻看着工作服下攤掩的大肚子,問她幾個月了。

她說六個月。這是老二了。你呢,結婚了嗎?

她說沒有。

她說好結婚啦。

她笑笑也沒說話。

她就又說,我們這批人,我記得長樂街就你離開得最早。那年你悄不留聲的就突然消失不見。

她看着青苔沾滿雨水的天井上一朵烏雲飄過陰冷的天空。

她說,那時候。我們多快樂啊。長樂街再怎麼不好。到現在再一看,就還是那時候好。再窮再髒,隻要跟着唐哥,就感覺無所不能,就常能感覺滿意知足。哪像現在。

她看着千泉一笑。帶着那種你知道你懂的,完全身不由己,喜不達心的神色。

千泉看着她,依然隻是一笑。仿佛不置可否,仿佛就是那麼回事兒,仿佛三言兩語叙不清便沉默了。

隻是……

長樂街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是進去了出不來的地方。是天底下無處可去的人彙聚的地方。是連麻雀都不來的地方。隻有無數鼠蟲蛇蟻樂于在那裡建立王國。隻有烏鴉喜歡那裡,停留在電線上,屋沿角落,漆黑的眼睛從早到晚如鬼影跟随着你。那裡上空還會有秃鹫。當它們在上空盤桓,你就能知道那個地方正彙聚起兇殘貪婪的野獸。

如果不是那裡的電線糾纏在一起像無數蚯蚓纏繞成團的模樣,飄浮在半空中,哪能遮去了天空的白雲和光。但那糾纏在一起的電線,哪根不都是長樂街裡通向線路兩端燈光下的污垢肮髒。那裡的小道縱橫污穢如迷宮。下雨天漫出來的水彙成小溪,流出來的水發着惡臭。那裡的深夜有兩足的生物蘇醒過來發洩貪婪,欲望,暴力,進行抛棄和背叛,掙紮和堕落的角逐……

說起長樂街。外邊的體面人,他們不說長樂街。他們說垃圾場,和垃圾場裡的老鼠。

誰會喜歡那樣的地方。暴徒。小偷。瘾君子。逃犯。變态。光屁股的男人和女人。

但就像井靜說的。她懷念那裡。舍不得那裡。井靜其實說對了。

井靜是她在長樂街生活時,一個曾經的朋友。那時,他們都還是幼童。從四五歲到十幾歲。這樣的他們曾經聚在一起相互依靠,相互取暖。

在長樂街主宰者的眼裡,成群結隊穿梭逃竄着他們這樣的小老鼠。如果不是如此。想在長樂街單打獨鬥,隻會轉眼便成死掉的小鼠。

沒有人會真的懷念跟長樂街有關的過去。沒有人會真的再想回到那個地方。走出長樂街的人,沒有聽說過再回去的。

千泉一個小丫頭。當年也就是突然消失在長樂街的盡頭。便是生無消息死無憑證。不聲不響的,就是那樣輕率的背棄了他們,背棄了她的同伴們。背棄了長樂街。

曾經她隻身一人走出長樂街。街道的幽幽盡頭,可曾想過那群幽暗中仍需在酷境裡生存下去的碩鼠的泛着綠光的眼睛。也正看着背叛者的背影。帶着恨。

井靜肯定也恨她鄙視她,割袍斷席。

但同時在此刻,确實也在跟她講過去的情誼。那千頭萬緒裡翻出來的一點患難之情。

井靜也不會想到,因為見到自己,千泉所見的長樂街不隻是她嘴裡用來寄情的地方。

她想起長樂街的生活。長樂街的霓虹燈。長樂街的喧鬧。長樂街的惡臭。長樂街的人。她讓她想起唐執。長樂街的唐執。那個唐執。

仿佛就看到一個人,站在長樂街的任何一處。

長樂街有她惡夢的一部份。貧困。饑餓。恐懼。死亡。一切……也是她的母親牽着她的手把她帶入長樂街。又轉身将她抛在長樂街。一切的一切……

但長樂街,已是她的一部份,是她生命的一部份。因為唐執。

她仿佛依然就又見到唐執站在自己身前,又有長樂街的一群朋友站在他們周圍。那裡連樹葉都帶漿果的香味。

那個時候。他們成群結隊。不敢脫隊。他們翻窗爬樓看到過雨後天盡頭最美的彩虹。他們摘過長樂街唯一的一棵老茶樹上的花。含到嘴裡,吃出過蜜糖的甜味。他們躲在酒館食肆的桌子底下,聽過長樂街的獵豔與告别,傳說和秘聞,也吃過醉鬼的酒,老闆的花生米。他們翻越過許多斷牆殘垣。他們喝着那裡的污水,趴在牆邊窺伺那裡的生活。

有事時。他把她護在身後。沒事時,他走她的身前,陪她跑遍整個長樂街。

他們都還年幼。她還是小丫頭,他也比她大不了多少。他們相互照顧着,相互打鬧體諒着,他們如同家人般相愛,如同手足相互依偎。

她永遠記得。他陪她坐在大楓樹下。他們被整條長樂街圍困在它的中心。而他告訴她,沒事,别擔心。

她不擔心。她常常想着唐執回頭看着她時的容顔。

再沒有人能讓她如此相信。阿旦也不行。

即便如此。她其實早不再去想他。從她做下的每一個決定時起。她就再不會為已然成為過去的事情,再去過多傷神,憂思。

越發陰暗的天氣,沉悶的空氣。她暗自歎一口氣。很想抽支煙。可因為聊天對像是孕婦,她又隻好不作聲。

隻是太巧了。她昨天已見過唐執。這個因為他,讓她從不覺得長樂街叫人絕望的人。

她其實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唐執。自上次相見以後。便再沒見過他。

昨天見他時。還是台風大雨天。天色本就灰暗。她坐在車裡。車窗上又挂滿雨簾。大大的雨珠,差不多各自結成一團團小水窪,又滑落,又彙聚,生動且多變。那種時候隻有它們是晶瑩的時機。

路況也很糟。走走停停。整個馬路上的車都打着霧燈,不停鳴着喇叭。

阿旦很知道她的喜好。打開電台調到年輕有活力的主持人叽叽呱呱聊天的頻道,那種熱鬧的氛圍就傳出來,車裡就顯得有生活的氣息。

紅燈。車停在斑馬線前。電台裡的女主持人正在說亞綏的台風天年年如是,一年好幾個,要習慣了,說起台風天裡遇到的一些小又生活的場面,女主持人的爽朗笑聲便如風被吹拂過來,很能感染人。她瞥了阿旦。依然面無表情,卻能看出他所有面部線條輕微的上揚。

她想笑一笑阿旦。卻看到了唐執。站在馬路對面。有些病态憔悴。卻是個成熟冷靜,自信穩重的人。這些都屬于三十二歲的唐執。旁邊挽着他的女士,纖細窈窕,米黃色襯衣袖子挽着露出瘦長美麗的手腕。另一隻手替他們兩人撐着一把黑色大傘。信号燈亮起了綠色。她扶着他一起往這邊走來。看她的模樣,獨立聰明,善解人意。

她看着他們走過來。順着人流,從他們的車前走過。他穿着病号服,披着簿簿的針織衫。頭發濃密烏黑,鼻梁挺拔,長睫毛下明亮有神的眼睛。泛白的嘴唇裡輕輕咳出一聲。車燈微弱,還是能照亮他蒼白的側臉,他外套灰色羊絨的反光。雨傘在空中相撞時,他的腳步頓了頓出現了非常短暫的遲滞,映在燈光裡的半張臉也仿佛要側過來,卻又停住。他伸手拍了拍濺到身上的水珠。在人群裡,從他們的車前走過。

漫天漫地的雨裡。她不覺得他能發現自己。但她可以毫無顧忌的坐在車裡看他。

她有十多年沒有見過他的面。她一直有他的聯系電話。包括他的私人号碼,工作電話,所有聯系方式,她都有,都是最新的。除此之外,關于他的一切,她隻知道,他是非常非常有名的律師。

她現在其實馬上就能給他打一個電話。也許,她當場就能看到車前邊的人接起電話,能看到他接起電話說話的神情。但她無法想像接通電話後,聽到他的聲音。她無法想自己會不會跳下車,與馬路對面的人四目相對。

也無法想像,她帶着花或水果去醫院看望他,就像看望其他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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