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的事,明年再說吧。”于皖笑意斂去,借着倒酒的動作,不動聲色地用手指将杯口紅印抹去。
蘇仟眠也不強求。他擡眸張望一圈,而後扭頭看着于皖,緩聲道:“師父那日問的問題,我想清楚了。”
于皖當然也沒有忘記他問過蘇仟眠什麼問題。他面不改色地将酒咽下,輕輕把杯子放回。
他知道蘇仟眠在注視着自己的一舉一動,在等自己的反應,便起身道:“仟眠,這邊吵,換個地方說話。”
于皖帶蘇仟眠走出前院,告訴林祈安想去醒醒酒。林祈安卻拉住他的胳膊,道:“師兄你來得正好,幫我們看看怎麼赢下師父。”
陶玉笛連忙警告道:“不行,于皖你不準插手。”
“我醉得厲害,看都看不清,怎麼插手。”于皖笑道,“你們下你們的,我和仟眠随處去走走。”
林祈安這才注意到站在不遠處等待的蘇仟眠。他輕哼一聲,總算把人放開,道:“别走遠了。”
于皖帶蘇仟眠走到大堂外,靠在白牆邊,問道:“真的想清楚了?”
蘇仟眠後悔沒有帶壺酒。他今夜為了壯膽喝下去太多酒,此時卻依舊覺得遠遠不夠。胸腔裡劇烈跳動的心跳聲在一處寂靜的地方震得耳聾,蘇仟眠想說話,卻覺得嗓子被什麼噎住了。他輕咳兩聲,總算發出點聲音,顫抖着回答道:“想清楚了。”
他的安分果然另有目的。于皖還是想攔住他,強顔歡笑道:“其實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很聰明,也應該知道我目前的态度。你不說,我們還是師徒。可一旦你選擇将窗戶紙捅破,我們恐怕再也回不到之前的關系,仟眠,你想過這些後果嗎?”
“那你說,你知道什麼?”蘇仟眠對他的長篇大論充耳不聞,上前一步質問道。
于皖歎一口氣,道:“再過幾年,你會明白……”
“你根本就不知道。”蘇仟眠打斷他,深深吸了幾口氣,才繼續道,“你果然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是我先看到你的,在你為我解圍前,在你帶我回去前,在兩年前——”
“在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歡上你了。”
身後突然響起巨大的煙花聲,子時已至。于皖感覺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從對面人的黑眸裡看到背後升空綻放的煙花,也看到了煙花下滿面呆滞的自己。
他看到蘇仟眠如負釋重一般,笑着對自己道:“師父,新年快樂。”
“我喜歡你。”
這四個字宛如在于皖心口炸開一朵煙花,猛然回想起初見時,蘇仟眠看向自己那一眼,原來不是求助,竟是動情。
可是又能如何呢?
當年那人表露的赤誠不比蘇仟眠淺薄,最後還是鬧得不歡而散。于皖因此狠狠吃了一記教訓,他本就因身份的原因而心有抵觸,更别提眼下還有重重的顧慮和擔憂。煙花早放完了,興許落在地上的火星都熄滅,于皖才開口:“仟眠,你喝醉了,我可以當你剛才說的都是胡話。”
見他轉身就要離去,蘇仟眠急忙拉住于皖的手,說道:“我沒醉,我說的也不是胡話。”
于皖的手握成拳,沒有回頭,沒有讓蘇仟眠看清他的神色。他被氣笑了,卻還是控制着情緒,避免讓旁人聽到這一方的争執,“怎麼?非要我把拒絕的話說明白了,傷害到你了,你才能罷休嗎?”
“我……”
蘇仟眠急于辯解,自然不會想到壓低聲音,剛開口就被于皖止住。于皖一手豎起食指抵在唇邊,長眉皺起無,聲地問道,難道你想把此事鬧得人盡皆知?
蘇仟眠一挑眉,眼裡全是無畏。他根本不怕被旁人知曉,相反,他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于皖是他蘇仟眠的人,最好都離于皖遠一些。
“于皖。”
背後傳來陶玉笛的聲音。于皖笑着轉身,道:“師父,怎麼了?”
蘇仟眠順勢躲在了于皖的身後。這一片沒什麼燈火,煙花熄滅後就昏暗下來。陶玉笛沒往前走,自然不會想到于皖背後還能藏個人。
“都在等你。”陶玉笛話裡略有愠怒,“還不快回來?”
于皖連忙應好,可惜手還被蘇仟眠緊緊地握着,掙脫不掉。他偏頭示意蘇仟眠松手,後者卻有意地将視線避開。
“怎麼還留在這?”陶玉笛已經走出幾步遠,見于皖遲遲沒有動作,折返而回,“你到底在做什麼?”
“沒有,沒什麼,不小心掉了個東西。”于皖忙道,“師父先去,我馬上到。”
陶玉笛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目光一轉瞥見他背後的身影,沒再多問。
待陶玉笛走遠,于皖十分不悅地回過身,道:“可以松開了嗎?”
蘇仟眠牽起他的手,彎下腰在于皖的手背上落下虔誠一吻後,滿臉無辜地擡頭。
于皖有時候實在搞不懂,蘇仟眠到底有幾面,明明在外人眼裡話少冷漠又難以接近,在他面前卻撒嬌無賴樣樣精通,每每試探到于皖的底線後又開始裝可憐,抓住于皖心軟的特點而避開責備。
于皖面不改色地将手抽出,看到蘇仟眠眼裡流露出的恐懼,問道:“怎麼,這會知道害怕了?”
蘇仟眠道:“怕你趕我走。”
于皖再次被氣笑了。他道:“既然怕我趕你走,為什麼不聽勸,執意說那些話?”
“因為我忍不住。”蘇仟眠的一雙眼睛在看向于皖時格外明亮。喝下去的酒終于在此刻發揮了些許作用,讓他抑制不住地重複一遍,“師父,我喜歡你。不是什麼依賴和親情,就是喜歡。我喜歡你,喜歡的隻是你。”
于皖對他的告白并不作回答,快步轉身離去,道:“很晚了,回去睡罷。”
連句新年快樂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