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是能感受到,也不知道闫裴周光靠聽是怎麼辨别的。
菜還在鍋裡,冷的青菜躺在熱的油上。剛才情急之下火先被闫裴周關了,現在應該是一面生一面熟的狀态,深綠淺綠湊成一鍋,重炒在軟硬程度上估計也救不回來。
“你餓嗎?”闫裴周忽然問。
翟和朔搖頭:怎麼會。不是你說要早一點煮飯留點時間教你的嗎。
這隻鬼自己說的話都能忘幹淨,記他說過的倒是記得很清。
闫裴周于是放心了,抓起他的手就要往外走:“我們下樓。”
口罩、口罩——!
翟和朔眼睜睜看着自己被闫裴周帶着從門口儲物櫃處路過。
他沒來得從櫃子上抽出任何一個口罩,闫裴周用一句沒必要直接堵回了他所有的話。
“又不出遠門。隻是到樓下去,直線距離都不超過一百米。”
翟和朔隻覺莫名其妙:要去做什麼?
“去看小貓是怎麼叫的。”闫裴周循循善誘,“發聲的共通之處總歸有,你多觀察,學一學,指不定能有點進步。”
……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嗎。
好吧。闫裴周也不是人。
翟和朔無可奈何,跟着他下了樓。
要讓闫裴周回心轉意大概隻有一個辦法,他踩着台階,逼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嘗試出聲。
沖破桎梏、尋回聲音,旁人聽着疑惑,對他來說又确确實實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他擱那裡思想鬥争了一會兒,發出的聲音還是生澀,但能連成完整的一個詞了:“……闫裴周。”
最後那個周字平翹舌不分,翟和朔自己聽了都出神。低年級小學生一樣的水平,要他再念一句他也不願意了,除非闫裴周能保證不笑。
“可以啊。”闫裴周回過頭來看他,眼裡滿是欣慰,腳步微停,“總算喊得有點樣子了。”
翟和朔不想理他。
鬼是喊住了,可是他們也走到建築外了,防盜門打開後沒有多扶一下,磁吸吸回去,同門框撞上,咚的一聲巨響。
闫裴周提前捂上了他的耳朵。
臨近黃昏,闫裴周和他站在所剩不多的陽光裡。風吹過來,空氣都是鮮活的,一切的一切對翟和朔來說都是陌生的存在。他盯着被日光照得發亮的小臂看,仿佛從未感受過自己活着。
闫裴周帶他到角落裡,給他找了片空地坐。惡鬼隻嘬了嘬嘴,要他見的小貓就被勾出來了。
是隻斷了尾的土貓,橘黃的花色,看着月份不大,一來就沖他們喵了一聲。
他沖動着去拉闫裴周衣袖:我聽到了。
——我聽到了,闫裴周。
“我也聽見了,”闫裴周在他身旁坐下,揀了根枯枝綁了狗尾巴草當逗貓棒,隻把玩了一會就不逗貓了,反而來逗他,“你要不要也學一聲來聽聽?”
“我撓你下巴,你可以喵一下嗎。”
翟和朔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說什麼。
他把臉埋進膝蓋,閉着眼拔地上雜草:讨厭你。……太丢臉了。
半空中飄來闫裴周一聲笑,混着别家的飯菜香。翟和朔吸了吸鼻子,聞出是紅燒魚塊的味道。鹹香口,帶一點焦味,這樣的魚皮他一個人能吃兩盤。
惡鬼聲音溫柔,就在他耳邊晃蕩:“又沒有别的人聽見。你隻叫給我聽。”
闫裴周就是很壞,實打實的壞。是鬼,卻獨獨隻蠱惑他一個人的心,他都這樣努力了還調侃他。
明知是陷阱,翟和朔還是上套了。也不清楚是闫裴周給他下了咒還是他怕闫裴周真跟逗貓一樣來撓他,又或者是想多練一練說話,總之是鬼迷心竅,嘴沒管住,放了很輕的一聲出來。
“……喵。”
也不用多久,隻半個呼吸的時間翟和朔就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他第二反應是想扇自己巴掌,隻是手才伸出來就被闫裴周攔下了。
死嘴。不過是失了理智開了個不好的頭,竟然就變得和闫裴周的一樣賤了。
闫裴周在悶笑,翟和朔不想看,猜也能猜到這隻鬼肯定笑得全身都在抖。
他埋了頭。時間被拉得漫長,手邊雜草好像永遠都拔不完,到後來脖子也僵硬泛酸,他沒辦法,隻能偏頭換了個姿勢,然後愣住了。
小貓不見蹤影,闫裴周隻是在看他。
視線相接的一瞬,翟和朔還是下意識躲開了。其實什麼樣的他闫裴周沒見過,但好像不管過去多久,會覺不好意思的還是他。
闫裴周起了身,先丢了樹枝,再擡手往他面前晃:“還坐嗎?”
……不了。翟和朔借了他手的力爬起來,等站穩了,又很茫然地問了句,去哪?
“回家。”
見他眼裡還是懵懂一片,闫裴周無奈,往前多添了兩個字:“……帶你回家。”
翟和朔終于聽懂了。
日落之後氣溫會降。現在還是黃昏前,他的臉和吸了太陽輻射的地面一樣,一定也在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