鼋的嬌柔嗓音配上嘶吼語氣就像是出了故障引擎在竭力工作。尾鈎又是一掃,從奧黛爾身邊經過,截斷花叢。輝光也從隐藏處出現,與泡泡合力擋下了尾鈎。兩人對視,互相嫌惡地離遠了些。
“報告大人,您的随從愚人因為破壞保護罩,已經被囚禁在地牢中等待審判。”
泡泡愉快地搖晃着身體,大聲報告道:
“我們隻是合法捉拿罪犯而已。雖然不太精通法例,但我似乎記起這一類罪犯需要獲得紫夫人的特赦才能被釋放。對您這樣資曆深厚的大人來說,請紫夫人下達命令一定輕而易舉啦,不需要這樣擔心。”
鼋立刻收緊自己的尾鈎:
“我的威信不需要你們這些賤種來提醒!再讓我從你們這些竊賊口中聽到紫夫人的名字,我就用亵渎罪名将你們碎屍萬段。”
他繼續逼近奧黛爾,哭泣面具上的淚珠挂飾顫顫閃動:
“還有,我會向西将軍詳細上報他的孕母的行蹤。等到他發現有這麼一個卑鄙無恥,随便勾引其他貴族的孕母,我們再來好好學習禮儀。”
說完最後一句話,他似乎也被自己逗笑了,面具轉向輝光與泡泡的方向,肥厚的腹部抖動不已。
“我還記得你們每一個随從的味道。”
鼋重新回到自己的懸浮轎上,盤起身體,說話時有氣流被擠出面具空隙,産生神似笑聲的嗬嗬聲音:
“尤其是那個發光的。你的同類不僅味道好,而且死的悄無聲息。我和愚人都期待着能再嘗到一次那種滋味,呵呵。”
“将軍能夠得知我的狀況一定十分欣喜。”
奧黛爾在惬意纏絞的白色軀體之中盯住了那副面具,并且看出了上面的每一絲裂縫,一直望見躲在陰影裡的狂喜面孔。
“也許他會親自降臨在此,與紫夫人會面。如同他給予我的密令所說的那樣。”
奧黛爾伸手。結晶手掌上浮現出一枚金色薄片。薄片表面被将軍的全名所覆蓋。
旁觀的泡泡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輝光看上去并不驚訝。
即便是在自己的身軀的保護下,那張被面具遮掩的面孔陡然出現的恐懼情緒也過于明顯,以至于就像是面具上的抽象圖案那樣容易辨認。
“你在威脅我?我?你所擁有的東西,我也曾經有過,而且比你更多!你看到了嗎?看我的傷痕,那是我為紫夫人效忠的證明,比你經曆的一切都深刻的多!”
鼋的尖牙在互相摩擦,身軀直立,陰影将奧黛爾整個吞噬。
這次是輝光主動上前擋在了兩人之間。
“大人,請您保持理性,派人前去迎接穆方索尼閣下。他定會代替紫夫人為您的随從做出公正判決。”
花叢忽然無端抖動。奧黛爾迅速從氣息與那股悄然氣質判斷出附近有卡哈斯曼衛兵。而且他們來意不善。
頭頂。注意風向變動的痕迹。背後紅色花叢的方向。以及水管附近。
她的情緒變化即刻對泡泡與輝光産生影響。兩人同時起飛,躲過來自多個方向的偷襲。
第一次攻擊失敗,卡哈斯曼衛兵的位置被暴露,泡泡回身占據高位射擊地面水管,讓其他衛兵的位置也在局部暴雨中展露無遺。
首當其沖的第一隻衛兵被奧黛爾操控偏離路線,被泡泡切換近身武器割傷翅膀。更多衛兵尾随而至,在輝光爆發出的亮光之下盲目滞空,忽略了借着雨點聲音靠近的泡泡。
讓兩隻衛兵受傷墜落時,泡泡狂笑的聲音穿破雨幕,像是玻璃珠一般彈跳滾動。
但是要對付所有衛兵,僅靠他們兩人仍然不夠。
奧黛爾過分專注于追尋已經在糾纏戰鬥中飛上高空的卡哈斯曼衛兵,無暇顧及鼋已經穿過花叢,将她撲倒在地。
伴随着破碎花瓣的苦澀氣味降落的是尾鈎。哭泣面具的冰冷棱角劃過她的臉龐,尾鈎則向下對準了她膨脹的肚腹,渴望着僅僅隔着一層薄薄血肉的卵鞘。
奧黛爾喘不過氣,血液逆流至腦内,手掌被尾鈎釘入濕潤泥地。
是時候了。她必須立刻與卵鞘産生——
“哦别費心了。它不會回應的。我們都經曆過這樣的時候。”
鼋的手掌其短無比,此時用力扼住了她的脖頸,她卻無力回應。多日以來的昏睡與蟲蜜喂養已經讓她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隻能在泥水中慢慢滑入窒息的深淵。
泡泡在呼喚她。還有另外一個細小,嚴肅的聲音。
鼋命令道“抓住他們!”,然後有人冷漠回應道“您應該停手了”。然而鼋隻是滿不在乎地嬉笑道:
“我可沒有想殺你。一刻都沒有!奧黛爾。你現在知道了嗎?卵鞘沒有讓你變成什麼不得了的大人物。你和所有人一樣低賤。你能聽到嗎?能感覺到嗎?”
奧黛爾順手抓起一根利器插入鼋的面具。
鼋的尾刺忽然撤離。眼球轉動,恐懼地望向那支嵌入面具内部的銀色金屬物。
“但是我想傷害你。”
奧黛爾擡起受傷的手掌,雙手一起用力将諾曼的甜品勺推入鼋的面具深處,旋轉攪爛那張柔軟嬌嫩臉龐。
微弱銀色仿佛能麻痹知覺。直到眼球滲出的透明液體與奧黛爾的血液融合,鼋慘叫一聲,尾鈎揚起攀上懸浮轎,離她遠去的同時厲聲呼喚自己的衛兵與愚人。
奧黛爾倒在因為尖叫聲而震顫的泥水中,扭曲視野裡看見玻璃宮的倒影下狂亂翻卷身體的背影,像是被玻璃繭殼困住的幼蟲。而她和體内幼蟲的聯系僅僅是一條紅線,她在紅線的盡頭拼盡全力呼吸,在回蕩往複的悲傷尖叫聲裡尋找出路……
雨滴聲流入耳中,将她驚醒。一股氣泡從口鼻處冒出。
她驚異地起身,從水池底部仰起頭,拼命呼吸空氣。
本來呆呆站在池邊的蝴蝶看見她醒來,笨手笨腳地在一堆物品裡尋找衣服,通訊器,蟲蜜噴霧,逐個遞到她手邊來,都被她拒絕了。
奧黛爾眨動着幹澀眼眶,看清這隻笨拙的蝴蝶不是泡泡。而是和她一起出行過的梅梅。
“……”
她還未開口,梅梅就驚恐道:
“我還以為您不會醒了!我在外面看見您的時候都吓壞了!一堆衛兵,還有鼋大人,他們說把您帶回休息室裡來,可是我從來沒做過這工作,泡泡也不在!怎麼辦呢……我記得鼋大人曾經喜歡泡在蟲蜜池裡,所以我把您帶到了這裡……”
她吐出喉嚨裡的血水,問道:
“泡泡,輝光,他們在哪裡?”
梅梅跳起來左右看看,低聲道:
“哎呀,鼋大人不會高興的,但是他已經把泡泡和輝光都押送到了地牢裡,說是要喂給愚人……”
奧黛爾站起來,要爬上自己的懸浮椅。正在她挪動身體時,腹部疼痛牽扯全身,讓她控制不住地發抖。
她低頭,看見地面上有新鮮的血滴。
從她的眼睛裡流下來的。
奧黛爾一手抱住腹部,跪坐在地。卵鞘正在擠壓她的内髒,懲罰着她的任性妄為。在梅梅的驚慌叫聲裡,她擡頭望向玻璃宮的牆壁。那種光滑穩定的物質正在吸引着她靠近。
“梅梅住嘴。我現在就要去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