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落地的時候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因為她對意識系統的内部已經很熟悉了。
這裡依然一片空曠,潔淨明亮。她腳下的地面就像堅硬的冰面一樣清晰映出她的倒影。隻不過是溫暖的冰面。
在頭頂上,交錯縱橫的金色晶體連結成為穹頂,如同一道波瀾壯闊的海浪。地面的倒影也如實倒映出穹頂的每一絲陰影和光輝,上下如同完全對稱的鏡面一般包裹着她,誘惑着她。每一條晶體柱的彈響,生長和聯結都映出正在發生的場景——
雪姬,驚恐的孕母,一閃而過的寒光,詭谲光線和電波的交織,混雜擰攪的信息流在她的周圍彙聚,顫抖猶如蟲翅。有人悄悄耳語道:
“他們都有參與。他們所有人。”
幾隻毛蟲從高處墜落,掉在奧黛爾身邊,濺出血迹。
他們整齊一緻地向她扭過頭來。被濃密睫毛掩蓋的黯淡眼球上映出金色的倒影。
奧黛爾認識他們。這些都是将軍的孕母。
“是将軍。”
毛蟲忽然說話了。他們被壓碎的精緻面龐依然在蠕動,用他們平時的柔軟音調說道:
“将軍讓我們永遠留在這裡。奧黛爾,我們會再見面的。”
奧黛爾看見他們的身體出現金色的雪花,然後雪花聯結生長成為結晶柱,攜帶着恨意刺向她的面龐。
她轉身逃跑。
在她頭頂,晶體柱正在無聲壓下來,從它們的深處傳出來的混雜的聲音一刻不停騷擾着她的感官。有她熟悉的聲音,更多是不熟悉的。但是所有聲音都在試圖入侵她的内心。
她搖了搖頭,心想着滾開。滾出我的世界。于是那些聲音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恒定,單一的撕裂聲。然後是咔咔哒哒的行走聲音。
奧黛爾以為是将軍,但是轉身時,站在她背後的卻是一個身形過分輕盈纖細,眼神銳利的黑發女孩。
她們之前見過面的。也是在這樣的夢境裡,也是這樣面對面。
奧黛爾注意到了女孩的赤腳,和從她後背伸出來的兩對金色翅膀。
“你是我的女兒。”
女孩的雙手背在身後,微微一點頭,那神态和将軍如出一轍:
“母親。我們在意識系統的内部。這樣我們就能回顧錯誤了。”
“什麼錯誤?”
奧黛爾很是憤概。
女孩向她伸出手,短短的手指動了一下,像是某種手勢。
奧黛爾小心地把自己的手指放進她的手心裡。
女孩的皮膚溫暖而柔軟,甚至比奧黛爾本人更加光滑無暇。
她牽着奧黛爾往前走,一路上伴随着咔哒咔哒的聲音叙述道:
“在魚人繁衍時,無論雌性魚人在哪裡,雄性都能聽到她們的呼喚。當你躺在雪地上,奄奄一息的時候,是我發出訊号,叫來了門羅,讓他救你。”
跟随着她們兩人的足迹生長的晶體開始産生變化,集體倒映出雪花紛飛的雪地。缺少了一隻胳膊的奧黛爾蜷縮在雪地裡,身下的血泊漸漸冷卻。
一團朦胧的黑影停留在她的身邊,拂開她已經沾血硬結的頭發,檢查她的腹部。
那個黑影說道:
“所以原來是它讓你活到了現在。”
奧黛爾望着倒影裡的自己艱難求生。
“救我……”
黑影貼近她耳邊說了什麼,然後全身蠕動起來,分裂出一塊新的影子。
“你會需要我的血肉。”
黑影貼上她的傷口,吸收血液,漸漸顯出肌肉和骨骼的細節。直到與她密不可分。
一直默默望着這一幕的女孩轉頭對奧黛爾說道:
“你看見了嗎?母親。與其他意識太過靠近,就會被吞噬。”
她上前一步,兩隻手搭在了奧黛爾的手上:
“母親。你沒有感覺到我嗎?如果我不能存在,那你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女孩消失時,并不是如同夢境一樣陡然飄散,而是展開了翅膀,漸漸被光芒掩蓋過去。
過度光輝讓奧黛爾閉緊雙眼。
無人在身邊,焦躁,不安的心情就像蛛網心裡旋轉盤踞。直到某一刻,另一雙手捂住了她的雙眼。
她心懷疑惑,不自主地睜開眼睛。光線就在指尖穿梭,牽引着她回頭,看見了光芒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