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軍。
他的身體細節被模糊了,奧黛爾隻能窺見流水般細密,明暗交織的金色光束覆蓋了他,周圍的綿長晶體也在他身邊排列出翅膀的形狀,阻止她進一步靠近。
“再近一些。”
他的聲音從每一處晶體裡飄出,安撫着她的神經。
奧黛爾想再靠近他一步,晶體嚴厲地将她隔絕在外。
“試試看。用思維接近我。”
他指導道。
她像盲人一樣貼上晶體表面,手指和臉頰接觸到毫無縫隙,溫暖廣闊的平面。思維一點一滴地深入其中,羞怯地接觸到了他的,像一團墨水悄然融入湖泊中,随着波紋蕩漾回她的指尖。
奧黛爾跟随着返回的一絲蹤迹摸清了晶體的結構,奮力掙脫它們的限制,深入内部。
在晶體的内部雲霧狀結構中,他徐徐出現,揮翅将她納入這片封閉,甯靜的空間裡。
一段旋轉,扭曲的黑色觸須漂浮在兩人之間。
“看一看魚人留下的痕迹,”
他比這片金色更加明亮無情:
“他們的繁衍方式已經變化。雄性通過基因尋找失散已久的雌性,然後通過隐藏在主船裡的病毒傳播胚胎。”
黑色觸須被光線形成的牢籠困住,不斷地扭動,變形。奧黛爾也忽然不能呼吸,猶如一尾剛剛出水的魚。當空氣恢複時,她視線發黑,淚流不已,這才意識到是他放松了禁锢——
翅膀與金發猶如被賦予了自我意識的肢體末梢,為她擦去了臉上的淚水和汗珠。
“既然我們現在已經拿到了病毒,接下來輪到你了。我這位天真,莽撞,從來不聽話的孕母,你的基因能為我們帶來什麼?”
毒刺貼近皮膚時伴随着纖細絨毛刮擦皮膚産生的微弱躁動,一路激起缺氧時潛伏在血管裡的熱度。而她對此太過熟悉,主動揚起脖頸暴露自己的血管,在那一點尖銳刺痛時已經開始迫不及待陷入光芒之中。
比之前都要多的毒液劑量直達神經深處。她短暫迷茫過後掌握了洶湧而來的光芒的規律,利用自己全新的感官和肢體,急切地想要在這片觸須和蟲翅編造的狹小空間裡捕捉到什麼。
陌生的意志在牽引着她的想法不斷高漲,她甚至在毒針抽出時張嘴主動吻上去,固執地舔去兩人的血液混合的痕迹。他也任由她這樣主動索取自己想要的東西,猶如嬌慣一個過分好奇的新生兒。無論怎樣,她都是在用自己的身體在探索邊界,甚至不知道要适可而止。
在身體因為過量的毒液而悸動時,她從自己的亢奮狀态中重新睜開眼睛,用他的視野觀察着一切:
一絲黑色正在沿着将軍的翅膀中心的舊傷蔓延,給金色添加異樣的雜質。而且他的樣貌也發生了細微變化。一些隐藏在眼角臉龐之下的陰影悄悄腐蝕了他的面容,如同裂隙般揭示了藏在幻象下的真實樣貌。
她的結論脫口而出:
“你……您生病了。”
他點頭,同時松開了擁抱她的肢體,像标準的肖像畫和雕塑所描繪的那樣張開自己所有的翅膀。猛烈的光線和熱量從他身體裡輻射開來,穿透她的皮膚,與她被改造過後的血液融合。
他說道:
“這是一個好預兆。奧黛爾。在找到了終點的道路之後,我們都會歸于此處。”
奧黛爾霎那間想到了自己曾經的夢境——
将軍在曆經時間腐蝕之後依然熠熠生輝的骨骼,在她周身環繞飛舞。即使他和周圍事物都已經衰朽不堪,卻保留了那份光芒。
她環顧四周,因為那些不斷襲擊晶體柱的幻影而惴惴不安。
“我也會在這裡嗎?”
她問道。
将軍回答:
“不是今日。但,必定會有一日。這就是我們需要孕母,特别是你的基因的原因。你想窺探未來嗎?”
奧黛爾從這句話裡瞥見了自己在諾曼的提示下看見的毀滅一切的金色瀑布。她不僅不害怕,反而想要看的更加清楚,看見金色瀑布的末端是什麼,直到她看見了……
自己。
被衆人分食的她,飲下毒藥的她,在裁決席位上被吊死的她,以及搶在所有人前面,高舉利爪将她開膛破肚,捧出卵鞘的諾曼。他望向瀕死的她大聲笑着,卵鞘在他手中鼓動如同心髒。在他身後是身披白與紅二色交織鬥篷,比平時更加高貴冷豔的雪姬。
那個結局讓她不适地收回了視線,想要重新回到他主導的浪潮之中。。
“那隻是諸多結局之中的一部分。奧黛爾。”
他在她耳邊低語,聲音悄悄停留在她的耳中回旋:
“你會受我的保護,直到終點。在預言中的那一日到來之時,我們的女兒将以我的名字被命名。”
溫和的羽翼蒙上了她的眼睛,讓她緩緩沉入自己的軀體裡。
奧黛爾在最後一句話時醒來。她預知到自己的身體此刻正躺在一艘飛行器裡。再過幾秒鐘,諾曼會叫醒自己。
但是懷疑之心已經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