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踏入将軍的休息處之前,奧黛爾擡頭看天花闆和門扇上使用發光材料和骨骼描繪的生命之環圖案。
生命之環是卡哈斯曼人的信仰的一部分,代表了生命和死亡的不斷循環。圓環的上半部分顔色是典雅的珍珠白,深藍紫和金色,下半部分是沉重的暗紅,土黃,灰黑,黑綠色。環的中央圖案繁複非凡,由許多小圓圈組成,如同水面下散射的日光。
将軍停在她身邊,陪她一起面對不斷重複的環形圖案。
“在我未成年時,我的兄弟們和我會借用生命之環的圖案玩遊戲。”
他不帶感情地叙述道:
“我們分為兩派,一派占據環上代表生命的區域,一派占據死亡區域。以占據對方的陣地為目标,我們可以這樣玩很久。”
奧黛爾盯着環中混合的色彩,直到它們好像流水一樣緩緩流動起來:
“您赢了嗎?”
“我想這麼說。”
他在大門打開之前稍稍護住了她的眼睛,避免她因為強光而感到不适:
“但是我們不在環形前談論輸赢。”
幸虧有将軍的身體遮擋,她才不至于在看見門後的場景的第一眼就感到害怕。
高高低低,猶如怒濤的金黃色結晶物質從她腳下往高處蔓延,結晶從她腳下的透明橙黃色到最深處變成黑黃色,形狀也千變萬化,唯一不變的是——
每一簇結晶裡都有衛兵。較為靠近表面的衛兵的外貌依然栩栩如生,隻是一動不動,如同一群被光線簾幕永久鎖住的蟲群。結晶的深處的衛兵已經被分解,隻剩下些骨骼和氣泡,最終隻是些淺淺黑點。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裡和母艦上的通道沒什麼不同。這些衛兵依然在向着将軍俯首行禮,不死不休。
将軍帶她走入這個高溫高亮的場所。他經過之處,仿佛沉睡的衛兵竟然扭頭過來,瑩黃色眼睛冷冷盯着奧黛爾。
她停下,用目光詢問将軍,想知道自己還應不應該前進。
從内心上來講,一切不符合死亡定律的東西都叫她感到警覺。
将軍牽起她的手,帶她向高處走。在兩人接觸的那一刹那,衛兵像是被結晶包裹的更深了一層,集體模糊于亮光之下。
“你變謹慎了。”
将軍平靜叙述道:
“剛剛來母艦時,你對新事物更加好奇。”
“我經曆過了很多可畏的事。”
她很得意自己學會了這個詞,可以在将軍面前賣弄一下。
沒想到将軍根本沒有什麼反應。這可和她日常學詞語的習慣不一樣——
隻要每次她從小說裡學會了什麼複雜的新詞或者是句子,泡泡和雪姬總是會大肆鼓勵她一番。
想到翅膀折斷的泡泡,她心情有些低落。
“怎麼了?”
将軍問道。
“泡泡。”
她努力想着有什麼簡單的詞語能描述這種狀态。
他點頭:
“你的蝴蝶衛兵。我聽說在你——在炸毀角鬥場後,失去了他。”
奧黛爾沒預料到這件事會被這樣提起來,一時間呆住了。但她畢竟沒忘記将軍的教育,依然望着他,直到他主動提醒她注意腳下變軟,變深色的結晶物。
“别因為這等事情自責。”
他帶着幾分責怪,幾分愉快地說道:
“把異族雇傭兵看成用來消耗的材料,他們的獻身便是你最仁慈的恩賜,他們本應該如此。這個世界上有無數蝴蝶,而你,作為我的孕母的你,才是獨一無二的。”
要是放在以前,奧黛爾絕不會主動說話。但現在她反駁了這句話:
“我不覺得我是獨一無二的……您有很多孕母。”
“但是沒有一個敢從聚會彩排上逃出來見我。”
奧黛爾謹慎地觀察着他是不是真的在準備懲罰她。
也許是來自四面八方的被凝固的衛兵的死亡凝視,她居然有勇氣說道:
“和其他孕母在一起的時候我需要撒謊。他們痛恨我。有的時候我覺得他們甚至會吃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