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暫時不敢。我聞到你身上有魚的唾液的味道。這麼說你和魁特有了一次親密小接觸了?”
盤中的魚肉被她捏起之後緊縮一下,但是沒有什麼威脅性。
“他說自己會孵化将軍的卵。”
諾曼抖去自己手指上的藍血:
“當然啦。現任女王陛下就是被一隻溫血魚孵化的。而魁特和那條溫血魚有血緣關系,有自信也正常。這些肥胖的魚類在捕食前總會用唾液裹滿獵物,我稱之為粗魯的餐桌禮儀。”
她忽然就對盤中魚肉沒了多大興趣:
“你是說魁特要……捕食我嗎?”
“有這個可能。”
他拂走面前的虛拟屏幕,自己也拿了一盤肉出來,動作快的好像那盤子是憑空出現的:“不過要我說,你這樣珍貴的實驗對象被一條魚吃掉也太可惜了。不如我來幫你怎麼樣?”
諾曼吃肉的動作不比她好多少,但一滴血都沒從他嘴裡漏出來。
她自己的盤子裡還剩一片魚肉,但是她已經不餓了:
“幫我?”
“對呀,我來幫你活下去。簡單的就像你吃掉一條魚一樣。”
他繞過平台,向飛行器深處走去,揚起手來:“看看這裡。你在母艦上還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麼樣的新世界裡吧?”
所有管道在他擡手時亮起,蟲族衛兵蘇醒過來,擺脫管道的束縛,各自開始忙碌。現在這裡又像極了母艦,隻不過沒有将軍,隻有諾曼愉快地在自有規律的蟲群中漫遊。忽明忽暗的翅膀,甲殼,肢體都在這裡交替,制造出一場冷光旋風。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他的動作,知道自己即使問出再多的問題也無法打消疑慮。但她知道自己一旦被吸引,就再也無法回頭,無法拒絕。
他扶着一隻衛兵,遠遠地抛來一張卡片:
“一點關于如何在卡哈斯曼社會生存的小禮物。”
卡片上有一行卡哈斯曼文字。她幾乎全部認識:
“諾曼軍事顧問,……來自瑪琴,蒙羅及曼塔家族友好聯盟。高級意識解析師。”
盤中魚肉還在抽搐。
回到母艦後,她聽到有衛兵在議論“那個狂妄的異族顧問”,可能還在議論她,隻可惜觀察室的門合攏後隔絕了聲音,她沒能聽見後續内容。
鬧鐘顯示她已經在母艦上待了二十二個标準小時,現在是休息時間。
她躺在床鋪上,把諾曼的卡片插入百科全書。新資料頁自動出現,有關于目前的帝國殖民地分布的,還有關于他的職業内容的。原來意識解析師是和操縱蟲群和母艦有關的重要職業,在帝國擴張戰争中應運而生,熟練的解析師能夠一人操縱成千蟲群……
這一部分的新詞太多,反複對照百科全書的詞表看過幾頁後,在困意中閉上眼睛,她始終有種奇怪的感覺。
就好像……
她變成了體積龐大,活動困難的魚類。床鋪向她包裹過來,形成一隻被抽幹了水的魚缸,令人窒息的空氣将她包裹其中。
呼吸困難。她揮舞着所有的鳍來掙紮求生,肥胖的軀體撞在魚缸上變形。
不遠處就有鮮活的肉類餌料。她聞到了,空空如也的腹部也感知到了,
咚。
必須馬上在饑餓感來臨前找到那份誘人的食物。
奧黛爾從自己的床鋪上驚醒。
撞擊聲不是出自她的夢境。是現實。就在牆外的某個地方,撞擊剛剛發生,餘音還在一波一波傳達到這裡。
她翻身下床,敲打門上的警鈴吸引衛兵。沒人應答。
咚。
深層次的夢境被這個聲音激活了。她察覺到不對,迅速轉身遠離出口,下一秒就看見門被魚類的頭部撞碎。
魁特伴着腐臭味闖入室内時,砸在地闆上時,所有物品都仿佛被他的體重震得漂浮起來。她向角落裡逃跑,看見鬧鐘和門框碎片向上飄起,一瞬間居然不知道應該如何掌握自己的雙腿。緊接着一團粘液唾液将她粘在了原地。
背後的地闆框框振動,魁特靠近了。她雙手瘋狂抓撓粘液,把它們甩開,一些雜物從粘液裡被甩了出來——
水草,内髒,衛兵的翅膀,斷肢。
斷肢的鋒利截面在地闆上劃出吱吱聲。魁特大吼着“食物“向她彈跳來,每一條魚鳍都在畫出扭曲的發光的粘液路線。
她雙腿奮力一蹬,扭轉身體去拿那截不明生物的斷肢,魁特的魚鳍正好落在她先前躺着的地方,掀起層層腥臭水珠。
“肉!我……的肉!”
魚類的喉嚨大張,對着她襲來。
那一刻她先是看見魚類漆黑無神的眼珠,然後才看見自己緊握殘肢的那隻手已經沒入了它的喉嚨内,那手感不過是她用尖利的工具捅入了一具動物死屍,讓它早已發酵的内髒掙脫束縛。
和平時的狩獵沒什麼兩樣。她出于本能将魁特割喉,魁特出于本能在扭動身體,怒吼着,掙紮着創造出更多傷口。藍色的魚血從他薄薄的皮膚裡爆炸般地噴濺出來,澆透她的身體。她雙手一松,放棄武器後退着想擺脫魁特的血雨。
但是它肥厚的魚類喉嚨仍然在振動,斷斷續續的聲音被房間内的翻譯器實時傳達到她的耳中:
“将……軍……将軍。你。死。肉。
她聞到了已經很熟悉的魚肉腥味。
配上香料腌制的魚肉——諾曼說過的——和這種味道何其相似。他預料到了現在的事情嗎?
她已經聽到了衛兵在不遠處的叫聲。
魁特的眼珠瘋狂轉動,肚皮裡有東西在□□。那些在他體内的小生物在尋找一個出口。
她一步一滑,重新走到他身邊,用濕漉漉的雙手拔出卡在他喉嚨裡的兇器。因為握的太緊,這才知道自己的手剛才應該是被魚骨刺傷了。但是她的呼吸急促,血液在耳膜裡飛快振動,這點痛苦不算什麼。屬于她自己的鮮紅的血落入魚類的血池裡,了無痕迹。
“将軍……我,活着。”
他抻直了身體,搖晃裂開的魚鳍,仿佛還能将她打的粉碎。
“将……”
她舉起武器,對準了魁特正在瘋狂湧動的肚皮。
走廊上衛兵活動的咔咔聲正在越來越近。一個陌生孕母沖進來,看見一室狼藉就收住了下一步,瞪着她的手,又瞪着魁特,眼睛鼓起。
“愣着幹嘛。”
他的聲音深沉,音調黏在一起:“解決了它。把卵救出來。天啊,我們時間不多了。将軍馬上就要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