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村長和小姨,一左一右扶着許娟,強行把她從棺椁前扶了回去。
“我說許娟啊,你别哭了啊,要送去火化了,不要哭了啊。”
“小凡沒有死,我兒子沒有死,我昨天還夢見他叫我媽媽!”
“許娟,你冷靜一點,已經停屍七天,死亡證明也已經開出來了。”許村長攥着許娟的胳膊,“别太難過,認清現實吧。”
周圍響起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真可憐啊,許娟她當年怎麼說也是前村長最疼愛的姑娘,現在,老公不要她了,又沒了兒子,自己還是個瘋的,以後怎麼過啊……”
“我看,隻能大夥兒接濟接濟她喽……”
“她那兒子據說是個争氣的,成績挺好,好像還說可以考上大學嘞,咋會發生這種事情啊……”
“你們都别說了。”安小凡想要張口說話,“媽,我還活着,我在這裡呢!”,
但他卻發現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再低頭一看,他看見自己正站在人群之間,确切來說,是人群穿過他的身體站着。
沒有一個人可以看見他。
也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他的存在。
安小凡頓時覺得心裡一片凄涼。
他眼睜睜地看着母親許娟被人拉走,裝着自己身體的棺椁,被人推着,一點點往焚化爐裡推。
不。
安小凡忽然感覺一陣暈眩,然後視線一黑,觸感回歸,他驚恐地發現,自己出現在了那具棺材裡!
狹小的空間讓他動彈不得,棺材外依舊隐約傳來許娟的哭聲。
然而糟糕的是,安小凡感覺到周圍的溫度正在升高。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在被送進焚化爐中。
“等等!不要!我還沒有死!”
他開始扯着沙啞的嗓音大喊,雙手用力拍打着棺材蓋。
“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許村長皺了皺眉。
“我兒子沒有死!”許娟掙脫了許美梅,往焚化爐沖過去,“快停下來,快停下來!”
一個工作人員攔住了她,嚴肅地說道:“大姐,我們知道你很傷心,但火化過程一旦開始就不能停止。你還是好好休息,節哀順變吧。”
棺椁已經被全部推進了焚化爐中。
好熱。
驟然升高的溫度瞬間灼燒着安小凡的每一根神經,也灼燒着他的每一寸皮膚。
好燙。
好痛。
安小凡感覺自己像是墜入了火海,在一片高溫的海水裡沉浮,持續不斷地灼燒他的身體。
等等——
如果是火化,自己應該在一瞬間就化成灰了才對,為什麼現在,還是在持續不斷地感受着滾燙高溫的灼燒?
剛意識到這一點,安小凡的耳邊,就響起一串尖尖的笑聲。
“哈哈哈,你看他,終于要清醒了。”
“真是可憐啊,這麼年輕就死了,還來了這地獄。”
“這是受火海之刑呢,瞧他這細皮嫩肉都被燙成什麼樣兒了,啧啧,别說,這味兒還挺香。”
安小凡猛地睜開眼睛。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被環繞的火海,四周的高台山峰層層疊疊,被火光照得陣陣紅亮。
這是一片真正意義上的火海,大片大片的火焰灼燒,但同時全身又像是浸泡在極深極深的海水之中。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陣低沉詭異的音樂聲,與此同時,安小凡驚恐地發現,自己所處的火海之中,開始翻湧起大片大片的火浪花。
高溫的灼燒幾乎已經麻木,但火浪蓋過頭頂的窒息感卻愈發清晰。
死亡的感覺再次襲來。
此刻的安小凡已經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死着還是活着,也分不清此刻,究竟是現實還是做夢。
疼痛與窒息感是這樣真實,死亡的恐懼也是這樣的強烈。
火花一浪一浪地沒過了他。
“哈哈,燒死他,燒死他,反正他活着也沒有意義……”
“燒死他這個讨厭的膽小鬼,燒死他這個無能的廢物。”
“燒死他,燒死他,讓他魂飛魄散,讓他永遠消失!”
四面八方傳來細碎又尖銳的嘲笑聲,像是厲鬼的咆哮,卻看不見任何一個人影。
不,在不遠不近的高台之上,是有一個人的。
那個人影高挑修長,模模糊糊,也不知在這裡站了多久,穿一身白袍,與周圍暗紅的色調形成鮮明的對比。
“救命。”
在極近死亡的痛苦中,安小凡向那人伸出了手。
他還不想就這樣消失。
高台之上的白色人影,側過頭來,接着他縱身躍入火海。
白袍翻飛。
腳下的火海翻起浪花,打在男人的周身,卻似乎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分毫。
他在火海中緩慢穿行,黑色的長發在火光中飛舞。
就在安小凡快要窒息昏厥的時候,一雙手攥住了他的肩膀。
那雙手有力而修長,隻輕輕一用力,就将他整個人從大片火海中拉了出來。
緊接着,他感到唇上一軟,一個柔軟的東西貼在了他的唇上。
安小凡的思維頓時凍住了。
他還來不及思考,逝去的空氣開始重新流入,窒息的感覺就在那一刻蕩然無存。
與此同時,身上劇烈的高溫灼燒感也消失了。
原本大片駭人的火海,似乎隻在這一瞬間就平息了下來。
男人松開了唇,微微低下頭,視野模糊間隻能看到他線條完美的下巴和微微自然上翹的唇角。
“站起來。”他的聲音溫和又迷人,仿佛充滿了某種蠱惑的力量,“站起來,安小凡,從這裡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