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凡覺得自己的意識意識像漂泊在茫茫大海裡的船隻,浮浮沉沉,時間在此刻變得透明,他無法分辨時間的長度,也無法分辨空間的寬度。
就這樣不知道漂浮了多久,他突然感到一陣眩暈襲來。
安小凡猛地睜開了眼睛。
入目,是一片刺目的白。
有些過于明亮的光線刺得他雙眼微疼,過了一會兒他才适應這裡的光線——是醫院。
“安小凡,才十七歲啊。”一個中年人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響起,随着安小凡意識到清醒,那人的聲音也逐漸變得清晰:“可惜了,沒救過來。”
接着,一個穿白大褂、戴口罩的男醫生,拿着一塊白布,朝床的方向走了過來。
安小凡想要張口叫人,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又想要動動自己的身子了卻發現身體沉重得不聽使喚。
醫生走到他身邊,準備将白布蓋在他的身上。
安小凡有些着急,開始用力地眨眼睛,試圖讓醫生注意到他并沒有死亡。
但醫生卻好像對他不停眨着的雙眼視而不見,白布毅然決然地蓋在了他的臉上。
然後,他聽到門被打開,手術室外的走廊裡,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不可能,小凡不可能死了。”
“節哀。”
“不,不,我的小凡……”
這是母親痛哭的聲音,清晰地從走廊外傳來,傳到病床上一動不動的安小凡的耳朵裡。
安小凡心裡一痛,可他卻無論如何也動不了。
不,不能就這樣死掉。
“我沒死!”
安小凡猛地大喊出聲。
周圍的一切瞬間安靜下來。
醫院的嘈雜聲,醫生的安慰聲,母親的大哭聲,就在這一瞬間全部都消失不見了。
與此同時,他發現自己的身體能動了。
安小凡扯下蓋在身上的白布,慢慢從手術台上坐起身,然後拉開了病房裡半掩的門。
門外,一片漆黑。
像是進入了一片沒有光的世界,隻隐約可見醫院裡空曠的樓道和兩邊緊閉的房門。
所有人都消失不見了,走廊上安靜得如同死寂。
安小凡朝前走去。
走了幾步,他恍然回頭,看到之前自己出來的那間手術室消失了。
再往前走幾步,面前突兀地出現了一扇門。
這扇門看起來有些老舊,門是虛掩着的,從門縫裡能看到裡面透出來的點點微光。
安小凡站在門口愣了一會兒,忽然聽到房間裡傳出一個有些熟悉的女聲:“醫生,我的孩子沒事吧?”
這個聲音是……母親?
“許娟是吧,你的檢查報告拿給我看看。。”醫生回答道。
安小凡推開了門。
門被推開的一刹那,刺眼的光晃暈了安小凡的視線。
等他恢複視力,卻驚訝地發現自己身穿着藍白色的護士服,正站在一名白大褂醫生的身後,而醫生辦公桌的面前,是一名孕婦。
孕婦年輕漂亮,穿着當下流行的孕婦裝,這熟悉的五官面容——正是十幾年前年輕的媽媽許娟!
安小凡心裡一陣激動,幾乎要叫喚出聲,臉上卻突然遞過來幾張紙。
醫生回過頭說:“小劉,來醫院實習了這麼久了,這份報告你來看看。”
安小凡,不,或者說是小劉,擡起了手,接過導師遞來的報告,認真地看了起來。
然後他對挺着大肚子的年輕許娟說:“許女士,你之前懷的是雙胞胎嗎?”
許娟摸着自己的肚子,慈愛地笑了笑:“你導師上次說是雙胞胎。”
“可是……”小劉猶豫着沒有說下去。
“怎麼了?”許娟問。
“我學藝不精,”小劉低下頭把報告重新遞回導師手裡,“我沒見過這種情況。”
導師醫生皺了皺眉,也拿起報告仔細看起來,看着看着,他的眉頭更加緊皺。
“你的孩子,可能會有一個保不住……”
許娟一愣:“什麼意思?”
“許娟!”診室門外忽然響起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聲音聽起來很溫和,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往診室門口走來。
許娟也被轉移了注意力,她目光閃亮地往門口望去:“安平……”
安平?
安小凡的目光也借由實習生的眼睛,往門外看去。
但門遲遲沒有被推開,許娟扶着腰,往門外走去。
她步伐緩慢地走到門邊上,拉開門把,邁出一條腿去。
等等我!
安小凡着急起來,他也想跟着許娟出去看看。
看看安平的模樣。
“小劉,你過來,我跟你講講這種雙胞胎互噬的情況。”醫生的話模模糊糊地響起,然後周圍的聲音也開始變小,連場景都變得模糊起來。
安小凡又能動了,他掙脫出了小劉的身體,拼命往門口跑去。
年輕的許娟已經完全踏出了門外。
安小凡也跟着沖了出去:“媽媽,爸爸!”
然而,回應他的,依舊是一片漆黑的走廊樓道,和安靜得連回聲都沒有的詭異空間。
再回頭看身後,那間他沖出來的診室門也消失了。
安小凡壓抑住内心莫名的空落落,繼續沿着黑暗的走廊往前走去。
沒多久,右側再次出現一道門。
安小凡立刻将手放在門把手上,還沒來得及推開,就聽到門後傳來的哭泣聲。
門打開了,是母親,四十多歲的許娟撲倒在棺材前,哭得歇斯底裡。
在她身後,有一群許家村的村民們,男女老少都有,紛紛站在原地,或是同情或是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