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的是蜜糖嗎？其實，也真的隻是這樣的蜜糖。

第一次給他蜜糖的人，欺他害他，那時，他覺得唯一讓他有留戀的是給他蜜糖的人對他的關心愛護，但那個人辜負了他。

身邊的人都是，那些人都不值得他留戀惦念，可當時被欺騙的他，拆穿他們的謊言之前的他，是以為自己得到過别人的真情的，他留戀和惦念的一直都是那樣的情感，和被欺騙時的一點點虛假的幸福。

可是後來，卻隻有那蜜糖給他的甜是真的，什麼親人朋友，什麼情感寄托心靈歸宿，都是假的。

他隻念着那份真真正正吃到肚子裡的甜。

因為他控制不住去想那些壞事，但是他又無法自己愈合傷疤，所以他才把念想轉到那個他能得到的東西上面，以此來安撫自己，減輕自己的痛苦。

思緒逐漸回籠，耳邊是陸溫用勺子攪動湯藥的聲音，輕輕的。

陸杳清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眼睛已經紅了，但他落不出淚。

“你很喜歡？以後你想吃，可以向我讨，你什麼時候過來，我都會有。”

陸溫眼神真誠，也帶着一點怕陸杳清會拒絕的擔心。

陸杳清低下頭，閉上了眼睛，他感覺心裡有些不太好受，可又說不上來。

他說不出話。

他不想再向任何一個讨東西，别有寄托，别有留戀，就不會有傷痛。

“……你若是想自己做，我也可以教你！”

陸杳清忽然擡頭去看陸溫，陸溫放下勺子，坐在陸杳清身邊，視線一直沒有離開他。

“但無論何時，你都可以向我讨，我永遠會給你留着，也隻給你留。”

陸杳清感覺自己許久沒有這般動容過了，好像陸溫的所作所為就是與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帶着一種讓他不得不信任的法力。

為什麼？

就因為這個人長得像他？

每次一有這個想法，陸杳清都有一種想扯下他的面紗的沖動，看看陸溫那不想讓人，或許是隻是不想讓他看見的面容，是否依舊與他重合。

可是，他明明已經見過陸溫的臉了，并且，陸溫也不可能是他。

他感覺自己可能是真被邪祟傷了腦子，怎麼會一直有那種荒謬的想法？

他為什麼會想讓陸溫的臉與他一樣？他想讓陸溫是他嗎？就因為陸溫……好像很了解他，并且能洞悉他？

他确實不想有人能像陸溫這樣，如果不是陸溫的眉眼與他極其相似的話，他不會與陸溫有過多糾葛的。

他不容許誰能看穿他，不容許誰能強過他，也不想誰主動靠近他，但是面對陸溫，他都接受了。

他不想去想了。

所以陸溫的意思，是讓他相信他？

可是，他們，真的可以到那種地步嗎？

陸杳清感覺陸溫的眉眼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陌生的，好像他自己從未有過那些神情了，或許是無人時，他才會讓自己的神情和眼神有那麼一點變化。

陸杳清卻依舊舍不得移開眼。

陸溫先錯開視線，沉聲道：“藥要涼了。”

陸杳清這才回過神，他垂下眼睫，甚至有一種自己被陸溫操控了的感覺。

他有些迷糊地接過陸溫遞給他的藥碗，藥味猛得一濃，但依然能聞到一些蜜糖的味道，陸溫确實添了不少蜜糖進去。

陸杳清一時卻有些怕苦了，抿着唇不想喝。

可是他又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自己的脆弱，那不符合他的身份。

可是他就隻有那一個身份嗎？

有誰能與他親近到忽略他峰主的身份呢？哪怕是陸溫，也終有一日會知曉他的真實身份。

“怎麼了？”

陸溫的聲音再一次讓陸杳清回神，陸杳清沒有動作，隻是悶頭喝藥。

又甜又苦，再也沒有以前的甜味了。

“你先回去吧。”

陸杳清調整好情緒，但依舊沒看陸溫。

陸溫覺得他是該緩一緩，就沒再留。

“蜜糖直接吃太甜了，我待會兒讓人送些糕點過來。”

“……不必。”

“無事，你先吃些糕點墊一下，回頭吃飯了我讓人叫你。”

陸杳清又看向陸溫。

陸溫墨眸深沉了些，沉甸甸的，陸杳清卻看不出來裡面盛着什麼，他還有些接不住，隻得很快移開眼，聲音很輕地“嗯”了一聲，他不知道陸溫有沒有聽見。

陸溫離開後，陸杳清看了一眼那一小罐蜜糖，神情略有些苦澀，他收回視線。

竟是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