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門攔住鐵甲軍的根本不是沖天的火光,而是裴徹的血。
堆放在前門的柴火是齊常青揪着裴徹領子逮着他拾的,在诏獄時,裴徹的被裴昭劃了個大口子,撿的柴火沾了不少他的血,鐵甲軍就是因為聞到裴徹的血才不敢妄動。
救回來的尤殇腿上被要了個大窟窿,齊常青給他用紗布裹了好幾圈,卻還是止不住的往外冒血。
“能撐住嗎?”齊常青看得牙酸,感覺自己的腿也被啃了一塊去,不自在的動了動。
尤殇嗤笑一聲,絲毫沒把腿上的血窟窿放在眼裡,他說:“區區小傷,還攔不住我。”
齊常青看着他額角疼得冒出來的汗珠,識趣的閉上了嘴。
沾了血的布料拴在樹枝上,挂在大門口,夜間的涼風把血腥氣吹得很遠,鐵甲軍躊躇着在院子外遊蕩,不敢再靠近。
“你說他是真傻還是假傻?”尤殇撐着腦袋,那頭的裴徹捂着自己胳膊哭天撼地,一旁的侍衛圍着他轉着圈兒的安慰。
齊常青合上眼睛,耳邊依舊是裴徹的叫嚷,不耐煩的掀開眼皮朝那邊看去,動動嘴皮子道:“不知道,随他吧。”
“如今裴徹的血已不再是秘密,你就不怕他暗中咬你一口?”
“不知道,随他吧。”
尤殇驚訝的抻着脖子直起身,試圖從齊常青臉上看出些門道,卻見她隻有疲憊沒有門道,又悻悻的枕回到胳膊上。
“若他是真傻,那最好,若是假傻,也殺不得他,裡外都得加緊看管着他,真傻假傻又有何妨。”齊常青睜開了眼,盯着月亮發呆。
尤殇認為她說的有道理,換了跟胳膊繼續仰躺着,他問:“裴昭可有對策?”
齊常青一愣,一時間沒想到是何對策,她眨眨眼,恍然說道:“啊,你說這個啊,裴昭已派人修書給各州官員,趁鐵甲軍未蔓延之際掐斷其勢頭,救援的軍隊離得遠,趕來需得半月,在這之前,我們隻能靠自己。”
早在出城之前,裴昭已猜到此局斷不會草草了結,當即傳令給尚文文,尚文文緊急部署燕京攻防,并加緊傳令給大慶各州,以免局勢擴大,傷及更多百姓。
可盡管書信再怎麼也快不過鐵甲軍的饑餓,燕京京畿地區已有鐵甲軍啃食百姓,地區官員多酒囊飯袋,遇事逃竄的比耗子都快,百姓隻得自救。
“嗚啊啊——”
“嗚啊啊——”
鼓點時輕時重,時急時緩,鼓槌扔上天空,又落回神婆手中。
“嗚啊啊——”
“嗚啊啊——”
神婆穿着五彩斑斓的寬大袍子,嘴裡烏拉烏拉的唱着聽不清句子的歌。
緊接着,一聲鑼響,震醒了周圍跪拜着小心翼翼圍觀的百姓,驚得林中鳥群齊齊飛走。
“天雷轟轟鎮四方,地火熊熊燒不祥,妖魔鬼怪快退散,敢留此地必遭殃!”
神婆手拿錢串子洋洋灑灑的四處唱,丁零當啷撒銅錢,路過小兒敲他的頭,路過大人收銀兩。
神婆身後的童男拿着個比他臉還大的銅碗,學着神婆的樣子老神在在的收錢,都沒轉到一圈,童男銅碗裡的錢已經滿的裝不下了。
小孩子藏不住事,嘴角的笑意就要壓不住,得虧周圍人虔誠的跪伏在地上,不然瞧見這小屁孩嘴角的笑得砸了他的碗,再踹上兩腳。
“小孩兒,你笑什麼呢?”
童男躲在一旁數錢,聽到有人喚他,嘴角的笑僵住,唯有一雙眼珠子還能小小的轉上一圈,能轉的眼珠子悄摸摸往上瞟,一轉就看到了一張笑得邪魅的臉。
穆林挑釁般伸手拿過他手裡的銅碗,抓了一把放在手裡,驚歎道:“你這一天能賺不少錢吧,要不我幹脆不當帶兵了,同你一起幹這活計如何?”
小童僵直的嘴角一垮,變成了個苦瓜臉,期期艾艾道:“公子莫要說笑了,這世道有口飯吃就不錯了,那輪得着挑三揀四。”
“哦?這世道?你來說說,這是什麼世道?”
穆林身後走出來個黑袍男子,長發高束着,一張臉俊美得叫人挪不開眼,卻透着病态的白。
小童乍一看還以為他是地獄裡跑出來的黑無常,仔細一瞧是個人,他松了口氣說:“當然是人吃人、鬼吃人的世道,不然還能是何?”
裴錦沉默着沒有再說話。
穆林被屬下叫了去,應當是有了新線索。
小童卻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個勁的說:“得虧是大怪物來了,若不是大怪物吃了那麼多人,我和師傅就得餓死啦!怪物吃人,人害怕,害怕就得找我師傅做法事,法事一做,錢自然就來了,來了錢就能吃飽飯啦。我今日一定要吃三個大肉包,一定!”
小童眼底閃着明亮的光,吃到肉包子是他這輩子最開心的事,裴錦不懂他在高興什麼,冷冷道:“這麼說來,你倒是要感謝那群吃人的怪物了。”
小童眼裡的光褪去,面上浮現出些許糾結,含糊道:“也并非感謝它們,怪物害了很多人,是壞的,可怪物讓我和師傅吃飽飯,又像是好的,算了!好的壞的我分不清,總歸是能活下去了。”
裴錦再次沉默下來,盯着遠處伏在屍體上哭喊的稚子出神。
“想什麼呢?”
穆林撞了下他的肩膀,裴錦這才發現小童已經和他師傅走遠了,滿足的帶着一袋子銀兩。
裴錦習慣了穆林的沒正形,搖搖頭說:“沒什麼,崔聖可有線索了?”
穆林歎了口氣,憤憤的說道:“那老東西狡猾得很,不知道躲到哪個山窩窩裡去了,聽村民說是有崔聖的蹤迹,那人告訴阿昌,崔聖一個月前來過這兒,帶走了東邊房子裡的一袋子東西,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裡邊裝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