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太貪心了?
溫念自己也不知道。
人都是有趨利避害的本能的,當身處在一個階級固化,看不到希望,無比黑暗的環境中,就會自然而然的弱化自己的存在感,甚至放棄對尊嚴和自尊的追求,以求在壓迫和不公中求得一絲喘息。
但人也是有韌性的,哪怕是落在塵埃裡的人,也會有微弱的掙紮與覺醒,又不是真的牲畜,怎麼會甘于卑賤?
就像是觸底反彈,溫念在封烈那裡投入的希望太多。
所以當這份希望徹底破滅的時候,也讓她認清現實,反而到達一個臨界點,激發被隐藏在内心深處的倔強與渴望。
她慢慢停下腳步,胸腔仍在不停的鼓噪。
溫念腦子很亂,始終沒想出一個确切的法子,對封烈,對自己現在的處境,還有未來。
她太弱小,就像是一片随波逐流的落葉,大部分時候都被裹挾着身不由已,唯一勇敢的一次,就是對封烈的喜愛,卻将她推入更深刻,更絕望的漩渦。
不知不覺,宴會的嘈雜聲已經完全消失,溫念靠着牆喘息,她閉着眼,待心跳慢慢平穩,才發現自己慌不擇路,正身處一個黑暗又陌生的走廊。
蘇家富貴,在這個封建帝制的王朝,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奢靡。
巨大的莊園坐落在錦江山腳,占地面積足足幾百畝,精緻的花園就像是公園一樣,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十步一景,美輪美奂。
蘇家的房子更是大,完全是童話中城堡的規模。
當然了,第一次來的人若是不熟悉,也很容易迷路。
溫念便是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陌生的岔路口,隻是一個拐角,眼前的景象就變了副樣子,從燈火通明到晦暗不清,腳下是紅色花紋的厚地毯,兩邊是一扇扇關緊的門,長長的走廊看不到盡頭,讓人莫名感到一絲危險。
她慢慢停下腳步,然後聽到緊閉的房門後傳來男人說話的聲音。
“狗雜種帶來了嗎?”
“是,少爺,現在就關在隔壁的空房間裡。”
“哼,爸爸也是,封家算什麼,難道我們即墨家還會怕他們不成?”
年輕的男聲滿是驕縱,語氣裡盡是不屑與狂妄。
另一個年紀稍大的聲音似乎是管家或仆人,聲音沉穩,恭恭敬敬道:“即墨家當然不怕封家,但老爺最近在議會的提案正是緊要關頭,他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這我當然知道,可就是氣不過!”
年輕男孩話音剛落,門内便傳來一陣器物摔打,瓷器碎裂的聲音,顯然小少爺心氣不順,正在摔東西發洩。
“狗雜種的性命當然不算什麼,可要讓我跟封烈低頭——我就是不服!”
同為頂級世家,四大家族的子弟,自然免不了被人放在一起比較。
可無論是戰鬥力,天賦,還是長相,即墨宣處處不如封烈,這讓心高氣傲的小少爺怎麼受得了。
上次在演武場,靠着秘密武器‘零’,他可算是大大長了回臉。可這事才結束沒幾天,自家隐藏在暗處的一個據點就被白家的人連窩端了。
消息傳到主家,家主即墨騰頗為煩惱的揉了揉眉。
作為蒼穹國四大家族的即墨家看似風光無限,實際上内裡的形勢并不如表面看起來那麼風光。
任何一個政權想要維持穩定總是要面臨各種各樣的問題,特别是像蒼穹帝國這種皇權旁落的國家。各大世家之間的暗流湧動更是此起彼伏,稍有不慎便可能滿盤皆輸。
四大家族互相成就,但也彼此掣肘,就像是走鋼絲般,維持着表面艱難的平靜。
幾股勢力看似勢均力敵,但又以權家最強,封家次之,蘇家和即墨家略弱。
近些年,随着老皇帝日漸衰老,原本微妙的平衡越來越難以維系,每個人都想在這動蕩的時局中為自己家族謀得更多的權利與地位,私底下明争暗鬥不斷。
即墨騰之前便得到消息,蘇家似乎有意向抱封家大腿,與封家聯合。
如果真的被他們達成意向,毫無疑問,即墨家的處境就會變得非常被動,成為四大家族中最弱的那個。
在這種時候,與封家交惡,明顯不是一個正确的選擇。
即墨騰有意向封家示好,既是如此,即墨宣與封烈的沖突,也要有個人來負責。
即墨宣是即墨家族的繼承人,也是他與心愛女人生下的唯一子嗣,即墨騰自然不舍得讓他受委屈,于是這個被推出的替罪羊就成了‘零’,
——也就是即墨宣口中的那個狗雜種。
……
即墨宣将桌子上的瓷器摔了一地,才終于稍稍出了口惡氣。
少爺年少氣盛,老管家早已見怪不怪,待即墨宣稍稍平靜才簡單收拾下碎片,以免傷到小少爺尊貴的腳。
“宣少爺,宴會已經開始了,這是您成年後老爺第一次帶您出席這樣正式的場合,最好還是不要讓賓客們等得太久。”
即墨宣面色陰沉,擡手扭了扭領結,沉聲問道:“封家的人已經到了?”
“是,封烈封少也已到了。”老管家察看了下智腦,繼續恭聲答道。
“好,那我就去會會他。”
即墨宣冷笑一聲,突然又想起什麼:“聽說父親給狗雜種上了鞭刑?哼,還真是心狠。”
“德叔,你小心些,别讓他死了。那狗東西好用得很,我還沒玩夠呢。”
“是,少爺,我會讓下面的人小心些的。”
管家應聲,兩人緩步向門外走去。
溫念站在門前,清晰的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心跳也跟着加速起來。
她雖然不是故意偷聽的,但也的确不小心聽到了兩人的對話,所以……不會被滅口吧?
“誰?是誰在門口?”
耳邊傳來管家帶着威嚴的警覺問話,溫念心中一緊,下意識快速閃身,徑直躲入隔壁關着燈的空房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