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命中嗎？”潘林也很好奇剛剛發生了什麼。

慢放的鏡頭把剛才的情景清晰地展現在衆人面前，隻見匕首精準地刺進了明月皎皎的肩膀，但眼前的人影明明滅滅，消失在原地。

而季冷因為舍命一擊消耗大量生命而死亡，比賽結束。

“又是劍影步嗎？”陳果驚訝道。

“劍影步做不出這效果，”葉修笑道，“銀武可不是随便換着玩的。”

“是影分身，我記得和藍雨那一場團隊賽的時候用過一次。”唐柔笃定道。

打在武器上的技能，影分身。

這一點，周光義其實是知道的。對霸圖比賽的分析會上誰好像曾提到過一嘴，看見明月皎皎換武器時還想到了，但為什麼最後卻不記得了呢？

周光義拔卡，有些恍然地站起身走出操作室，等回到選手席，身邊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和背，算是安慰。

這些，他都有些記不清了。

周光義茫然地擡頭看着屏幕，又好像什麼也沒看。直到溫皎皎走出操作室，他才回過神，問隊友現在的情況。

不到半血的明月皎皎對上百花的副隊長鄒遠，豪邁地飛速甩出技能耗對方血量後，潇灑地離場。

真好啊。周光義想。好不甘心...

... ...

賽後新聞會照舊按照輸隊先、赢隊後的順序進行，溫皎皎依然不參加。

她目送韓文清等人離開，也正好看到迎面走過來的百花戰隊。

季後賽第一場是和霸圖的比賽，結果還輸了，這對士氣來說是極其不利的。百花選手們此時氣氛也有些低迷。

溫皎皎本來就對如今的百花選手不甚熟悉，今晚的比賽更是有賽前保安那一回遭心事，此時幹脆偏過頭裝作沒看到。

誰知道人群中一個粉衣服忽然朝這邊走來，在她面前站定。

不光是溫皎皎，連隊友們都吃了一驚。現場的工作人員也都緊張起來——可千萬别再來一出鬧劇啊！

“前輩，我是周光義，賬号卡季冷，剛剛跟您打擂台賽的選手。”

“我知道你。”溫皎皎把剛掏出來的手機又放回兜裡，“找我有事？”

周光義深吸一口氣，問道：“我無論如何都想知道，前輩是确信我會使用舍命一擊，才會提前更換銀武的嗎？”

更換銀武就代表着武器數值和技能的變動，在季後賽這樣一個遍地強隊和高手的階段，更換銀武其實是一把雙刃劍。

出其不意當然是最顯而易見的好處。打破對手預判的同時，也在打擊對手的心理防線——眼前的對手并不完全是你賽前全面分析過的那個。

但壞處也同樣明顯，無論是訓練還是比賽，選手使用的肯定是主武器。更換武器，代表着自己也要承擔可能存在的操作失誤風險。

再者，榮耀比賽是不允許在一場比賽中随意更換武器的。如果不在一開始将主武器塞在背包裡增加負重，那麼團隊賽時你也必須使用這把副武器。這可能會帶來團隊配合的失調。

正是因為如此，常規賽中更換武器的選手并不算多，季後賽就更少了。

“算是吧。”溫皎皎說，“我覺得你很有可能會在血量低于40%，被壓制後抓住破綻的時候使用舍命一擊。”

“所以那個破綻，是專門賣給我的嗎？”周光義脫口而出。

“不是，那個短暫的收招僵直我也沒想到你能抓住。”溫皎皎輕輕搖頭道，“你打得很好，如果沒有影分身，勝負還未可知。”

短暫的沉默，溫皎皎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勝者對于敗者的安慰，幾乎是一種傲慢的體現。

于鋒走過來朝她點了點頭，扯了把周光義的袖子：“走吧，回去做複盤。”

其實關于更換銀武，溫皎皎也猶豫過。不光是她，霸圖隊内的意見也不一。

在分析會上，溫皎皎說‘我沒有客觀數據能說明周光義會使用舍命一擊這種高風險的技能，但是他曾經是霸圖的刺客...’

‘我認為在高壓情況下，他使用舍命一擊的概率比其他任何人都高。’

因為季冷的舍命一擊，曾給霸圖帶來過最高的榮耀。

這是賭，但溫皎皎賭赢了。

電子競技某種程度上也是結果論，本來她自己也沒有把握的事情，因為霸圖的勝利，就能被媒體渲染成确定無疑的計謀。

... ...

季後賽開場，霸圖獲得首勝。緊接着的幾天，輪回、呼嘯、藍雨先後獲勝。

但第二輪的循環賽中，百花戰隊客場11比9赢過霸圖。

比分差距不算特别大，整場比賽中百花戰隊也并未占據明顯上風，但卻表現出一股十分頑強的拼命氣質。

至此，霸圖和百花一勝一負，需要進行第三輪比賽。跟他們情況相同的還有藍雨和微草這兩支冤家隊伍。

輪回和呼嘯則是已經坐穩了四強的位置，輪回冠軍隊不必多說，呼嘯的優異表現更是讓粉絲們信心倍增。

季後賽中，煙雨雖然輸掉比賽，但好在向人們展示了雙神槍的魅力，向粉絲們勾畫出一個以兩姐妹為核心的煙雨未來。

這個未來在目前看來似乎十分美好，粉絲們對于季後賽的失利也沒有苛責，滿心期待核心磨合完成後，下賽季的大展身手。

相比較之下，同樣止步八強的虛空可沒那麼好的輿論環境。

虛空戰隊是季後賽常客，自然是強隊，可也同樣連年止步八強。

虛空，是否也該做出一些改變？這是這場比賽後很多人開始讨論的話題。

很快，第三輪比賽開場。

賽前許多人猜測霸圖會做出一些策略或人員上的變化，但沒有，依然是三位老将加上張新傑、溫皎皎的經典主力組合。指揮也依然是張新傑。

第三輪的選圖是随機的，對選手們随機應變能力的考驗很大，這個角度上來說，霸圖還是比較占優的。

結果也的确如此，霸圖赢取到決勝局的勝利，成功挺進四強。

... ...

決勝局結束後當晚，溫皎皎在陽台上吹冷風發呆，被隔壁到陽台用洗衣機的張新傑發現了。

等張新傑按下洗衣機的‘開始’按鈕後，卻沒有立刻回屋。

隔着兩道欄杆，他問：“有心事？”

“看出來了？”

“嗯。”

溫皎皎一時沒有回話，于是張新傑又問：“在想和百花的比賽？”

這回，溫皎皎笑道：“這都能看出來？”

兩人就這麼安靜地站着，一時間隻有洗衣機運作的聲音。

“之後的比賽，”溫皎皎深吸一口氣，“必須得快。”

“是啊，現在霸圖的團隊賽最忌諱一個‘拖’字。”張新傑道，“不然就會像和百花第二輪的比賽一樣。”

霸圖的年齡争論從賽季初一直持續到現在，上一場百花獲勝之後，網絡上又掀起一番相關讨論。

帶來豐富經驗的同時，老将也确實面臨着操作下滑、續航能力不足的問題。

這些，霸圖隊内其實更加清楚。每一次隊内切磋、每一份軟件測試結果，他們都能清楚地看到老将們的狀态。

霸圖并沒有無視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但他們仍然選擇以這樣的陣容繼續下去。

“我有點焦慮。”溫皎皎忽然開口道。

說出這句話時，她沒有看他的眼睛，隻是望着烏黑的夜空。

今夜沒有月亮，連星星都隻有寥寥幾顆。

“在輸了上場比賽後，我有想過要不要提議變換陣容。不，應該說一直在想。”溫皎皎眨眨眼睛，“但之後又立馬覺得，這樣想太不應該了。

選擇了這條路，老韓他們的壓力大概比我要大得多吧。更何況這些情況我在簽約之前就知道...但是...”

“但是沒有辦法不去那麼想，對吧？”張新傑說，“我知道，因為我也想過。”

溫皎皎扭頭看向張新傑，發現他依舊平淡地站在那裡，擡手推了推眼鏡。

“我也想過，”他重複道，“而且我不覺得這樣的想法是一種錯誤，這隻是正常的策略思考。”

張新傑的聲音從洗衣機那邊傳來，有些失真般的模糊：“隻要我們想要奪冠，在走到總決賽之前，我們恐怕會一直這樣思考和焦慮着。

這說明我們渴望勝利，而勝利排在其他任何事物前面，僅此而已。放心吧，這不會說明你是個壞人。”

“...我可沒說自己是個壞人。”

“是嗎？我剛剛好像聽見你的良心在說‘好痛’。”

“哈哈，你也會開這種玩笑。”

“所以，我認為保持現狀就好。”張新傑放慢語氣道，“不斷思考，向前進步，盡全力做力所能及之事，這就是我們現在能做的所有了。”

“老生常談啊...但也隻能是這樣了。”溫皎皎深吸一口氣，“我記得以前的季後賽，我們好像也一起看過夜空來着...”

“嗯，也是和第一支隊伍打完的晚上，你說你有點失眠。”

“所以你就拉我在宿舍樓下慢跑兩圈？當時我太無語了，都沒反駁你。”

“我覺得效果不錯。”

“對你來說的确不錯，有時候真羨慕你的睡眠質量。”

... ...

四強賽，兩支第一輪中打滿三局獲勝的隊伍狹路相逢。霸圖對微草，第一場是霸圖客場作戰。

現在季後賽一天一場，是全體榮耀玩家關注的焦點，興欣也保持着轉播比賽的傳統。

輪到溫皎皎擂台賽上場沒多久，唐柔有些奇怪地開口：“節奏有點慢。”

“嗯。”蘇沐橙說，“一直沒有出65級以上的招式。”

随着挑戰賽嘉世的失敗，蘇沐橙和嘉世的合約終于走到盡頭。如今嘉世挂牌出售，她也搬進了興欣租下的排屋。

“是想保持續航能力，盡力多攔一些血。”葉修搖搖頭，“也算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了吧。”

擂台賽在前面盡力多攔血，最後的那個人就有稍微輕松些的可能，從而把精力保留到團隊賽中。

不是辦法的辦法。

霸圖戰隊擂台賽5比4險勝，但團隊賽卻是因為忽視了微草袁柏清的輔助而落敗。

經驗，是老将的财富，但陳舊的經驗偶爾也會使人作出誤判。

方士謙退役後，接手微草治療位的袁柏清并沒有如他的前輩一般大放光彩，他的牧師和守護天使玩得都不錯，但給人印象最深的還是治療這一本職工作。

霸圖的幾位老将相當清楚這一點，于是把袁柏清當作一個普通的治療來對待，而他們的這種經驗帶來了誤差。

“其實有一瞬間，月亮好像想改變戰術。”放映結束後，蘇沐橙一邊幫着收拾設備，一邊說。

“我也是這麼想的。”葉修将煙頭撚進煙灰缸：“很多人都忽視了一個事實，就是她其實是霸圖目前除了那個神槍手以外，經驗最淺的選手。”

“誰資曆淺？皎皎嗎？”陳果目瞪口呆。

“仔細算算是這樣的，”蘇沐橙拍了拍陳果的胳膊，“第九賽季是她打比賽的第二年，說有經驗，其實并不是。”

“隻是出道時間和那個冠軍賦予她‘好像很有資曆’的光環，實際上也就出道兩年罷了。”葉修說，“所以，在其他人依靠經驗判斷的時候，她依靠局勢，當下的局勢。”

“可是，即使不在賽場上，她應該也一直在關注聯賽吧。”唐柔問。

“不是這樣的，”蘇沐橙搖搖頭，“看比賽和真正身處比賽場上，是不可能一樣的。”

“很遺憾，光是看比賽，是不可能增加經驗的。隻有複盤後，在下一場比賽中實踐，這樣才能實現經驗的積累。”葉修說。

“那為什麼，她沒有改變呢？”陳果說，“既然發現了問題的話。”

“因為她不是指揮。”蘇沐橙解釋道，“團隊賽中最忌諱出現指揮混亂的情況，即使她心裡有想法，但指揮權在張新傑上，她就不能遲疑，也不能脫離團隊。”

“不過，也沒辦法保證當時采取了她的策略就能獲勝就是了。”葉修冷靜道，“她做出對策，微草也會随之而變，勝負仍舊是未知數。但現在的事實就是，霸圖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