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鬧哄哄折騰了一下午,到了晚上,總算平靜下來聚在一起開始生火做飯。
他們來得匆忙,诏令下來後都是一個人簡單收拾一下必要的行裝先行趕赴任地,家人不受王命所限,就仔細整理好後續的一應生活物品晚一陣子再跟過來。眼下沒人幫忙,凡事都要自己動手,江陵府送來的米糧菜品雖然粗糙但還算新鮮,應付他們三張不甚挑食的嘴也夠了。
“幸好沒聽我夫人的話,堅持把酒給帶上了,這不就派上用場了嘛嘿嘿。”李景儉從随身行李中掏出一個小酒壇,開開心心給三人滿上。
崔玄亮毫不客氣地一碗全幹。
“江陵不比長安,你這甯可食無肉不可居無酒的做派怎麼一點沒變?”
“江陵怎麼了,”李景儉往嘴裡送進一筷子菜,“難不成離了長安,我就不是我了?你看微之不都還照樣關心國事的嘛。”
說罷指一指元稹放在書案上的一張地圖,上面畫的,正是大唐的疆土。
“還在關心着河北呐?”崔玄亮一眼瞧見地圖東北方向被标注的斑斑墨迹,“可别忘了,你能來江陵沒準兒也有這件事的功勞。”
“我沒辦法對它充耳不聞,”元稹想到這件事,一陣氣血上湧,“據說他們現在已經開始哄擡糧草價格,這是打算把國庫都掏空呢!”
他一時激動走岔了氣,嗆得咳嗽了幾聲。
“這是樂天告訴你的?他也真是,這種時候還和你說這些……”
“緻用。”
李景儉被他的目光打斷,連忙改口,“好好好,不說你的寶貝樂天。”
随後又被桌上那本詩冊吸引了目光,順手拿起來晃了晃,“那讓我們拜讀一下你倆近來的詩總可以吧?”
元稹笑了笑,由他們去了。
“……這首好!身安即形樂,豈獨樂鹹京……”
“可憐亭亭幹,一一青琅玕,孤鳳竟不至,坐傷時節闌……啧啧……”
“長欲在眼前,故栽庭戶恻……還有還有,封題樂天字,未坼已沾裳,你倆不會就這麼哭來哭去吧?哎真羨慕,在長安都沒什麼人願意為我哭一哭。”
兩人一邊交頭接耳一邊翻着頁,不知看到了什麼,同時閉了嘴沉默老半天,兩張臉上的表情詫異又古怪,随後竟帶上了一絲驚恐。
“……美人醉燈下,左右流橫波,王孫醉床上,颠倒眠绮羅……君今勸我醉,勸醉意如何???”
元稹終于忍不住了,起身奪過詩冊,順手拿起兩張餅把兩人的嘴挨個堵上,掩飾性地清一清嗓子。
“咳,吃飯。”
“秋、秋竹竿……”
新昌坊宅院裡,兩歲的小女孩正踮起腳,滿心好奇地想去夠那高處的竹葉。
“你是如何知道秋竹竿的呀?”白居易将她抱起,直接湊到了茂密的竹叢旁邊,伸手點點她圓乎乎的小臉蛋,“耶耶還沒教過你這個詞呢……”
小金銮子眨着葡萄般的大眼睛,“是、阿保姐姐!”
“阿保姐姐教你的呀?”他笑得開懷,“耶耶教你更有趣的,回頭你就可以教阿保姐姐了!”
這時,有仆從上前,稱宮中宣召。
“現在?”
楊氏見狀,伸手接過女兒抱着,關心道,“怕是有什麼急事。”
“我去去就回。”
白居易整理好衣冠牽馬上路。他仍是翰林學士,仍有着協理天下的重任,隻要朝中需要,就仍要無條件趕過去,事前出謀劃策,事後收拾爛攤子。最初那股朝氣與意氣,似乎已經随着李純越來越剛愎自用,慢慢變味了。
來到翰林院,果然見到不少人正聚集于此,除了裴垍、李绛和崔群以外,給事中呂元膺、京兆尹許孟容也來了。白居易同他們一一行禮,問過後得知,原來是王承宗上表請降了。
“磨磨唧唧大半年,眼看好處撈夠就想溜,他王承宗以為普天之下都是他家,想打就打想停就停嗎!”李绛的火氣依舊很旺盛,“他若不死,就是我大唐之恥!”
“李員外,莫忘了殺降不祥啊!”呂元膺慌慌張張擡手喝止住他,花白胡子一顫一顫,“那王承宗将全部罪責推脫為小人離間,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哪能如當年的劉辟那樣一殺了事!”
李绛深吸一口氣,勉強冷靜下來心平氣和問道,“您一直在聖人身邊,不妨與我們直說,聖人打算如何處理他和那個閹人?”
他現在連吐突承璀的名諱都不喊了,直接稱其為“那個閹人”。
“……一個赦免,一個論、論功行賞……”
“……”
“好了好了,深之,你沖我們發脾氣沒用。”崔群眼瞅他的臉色活像是要化身雷公,将這大明宮劈得一幹二淨,立刻上手将人暫時帶離現場。
這時裴垍開口了,“無論如何,能休戰就是好事。這次的軍費開支與人員傷亡,還請諸位多加配合早日清點好,哪些是戰争直接導緻的、哪些是被人趁國難中飽私囊導緻的,一筆一筆給我算清楚了!”
“那他們二人,難道真要按照聖人的意思聽之任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