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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江陵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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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酷熱被涼殿四周的重重水幕隔絕在雕花門扉之外。

這座涼殿相傳是玄宗陛下和楊貴妃最喜愛的一處避暑勝地,巨大的水車輪在屋後的水渠上吱呀旋轉,帶出的風在飛舞的水花間被褪去了灼熱,隻餘清涼與甘爽,與那白瓷盞中剝了殼的瑩白荔枝相得益彰。

那荔枝是最名貴的玉樓紅,原本是李純在夏日裡的最愛。可今天,他卻一反常态地置那荔枝于不顧,反而專心翻起了一卷詩冊。

“如何,這京兆府可還待得習慣?”

李純頭也不擡,随口問道。

“當然習慣。”白居易端坐一旁,同樣沒有擡頭,“俸錢四五萬,月可奉晨昏;廪祿二百石,歲可盈倉囷,臣心中歡喜,陛下是知道的。”

歡喜?李純冷哼一聲,還沒見過哪個人歡喜起來會像這樣冷靜到幾近淡漠,回話謝恩也沒有一點起伏。

“我看愛卿自打左拾遺任期屆滿後,連話都少了,莫不是京兆府的薪俸太過滋潤,令人變得樂不思蜀了?”

“所謂在其位謀其職,這戶曹參軍并非谏官,臣整日對着戶籍賬冊,自然無話可說。陛下所言也非虛,臣自己主動求來的職位,不正是看中了它的高薪俸麼?畢竟臣一家老小那麼多張嘴,都要靠陛下的天恩來養活呢。”

自從敷水驿那件事過後,李純也不知搭錯了哪根筋,有事沒事就喜歡對着白居易陰陽怪氣一番。後者面對這樣幾近羞辱的揣測倒也不愠不惱,無論什麼都大大方方承認了事,反倒讓李純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自己根本不痛不癢。

無趣,真無趣!

聽到這樣的回答,李純硬生生吞下一口氣。九五之尊的平淡生活已經漸漸滿足不了他的精神欲望,因此近來越來越喜歡看傲骨被摧折、觀勁節堕塵埃,尤其那群自诩清高的文人,不是一個個的都恥于談及金錢俗利麼,那就偏偏用這些去試探他們,看着他們紅着臉拼命辯解的樣子,可真是有滋有味極了。

可唯獨這白居易,動不動就把柴米油鹽挂嘴邊,數月前左拾遺屆滿後許他任選一個品秩适當的職位,也毫不掩飾地選了俸祿最高的京兆府戶曹參軍,直接将自己的物欲坦坦蕩蕩展現在世人面前。

“看不出來,飽讀聖賢書如你也未能做到清風兩袖不染塵,也不知被你贊為孤直的那位好友見你如此,會作何感想。”

“元士曹已左遷江陵,陛下就暫且放過他吧。”白居易半開玩笑似的應承着,暗地裡卻默默腹诽,這就不勞您費心了吧?

李純從他身上找不到樂子,兩人随口你來我往兩句也就散了。白居易呼出一口氣走出大明宮,默默瞧一眼尚且熾烈的日頭。

他的确心情不好,可沒有一分一毫是因為李純的話。他回到家中,習慣性地先到門房裡,詢問有沒有遠方寄來的書信。

在得到否定的答複後,方才失落地離開。那天自己追到了灞橋,回家後想起自己竟忘了近來的幾阙新詩,急急忙忙又讓白行簡帶着詩稿趕了上去,隔天行簡歸來,帶回了元稹的幾首和詩。

或許是因為這些和詩的存在,白居易在元稹離開的頭幾天裡,感覺一切如常沒什麼異樣,就好像他沒有離開,仍然留在這座城市裡。

可慢慢的,深沉而又無法抗拒的惘然若失之感卻随着時間的推移,悄無聲息占據了他的潛意識。每天清晨醒來,他都會望着窗外的晨曦愣一愣神,路旁綻放的似錦繁花、街頭偶遇的鳴翠黃鹂,也再難提起他的興緻。

這些細節趣事,如今又該向誰說呢。

盡管元稹人未到江陵,就有一封又一封書信送來,可越是這樣,就越在提醒着白居易,他這次遠行真的歸期無定了,真的和以前再不一樣了。眼前偌大一個長安城,随着他的離去,竟變得如此蒼白,如此空落。

他的信中,滿是眷戀與不舍——

微月照桐花,月微花漠漠;夜久春恨多,風清暗香薄;是夕遠思君,思君瘦如削;我在山館中,滿地桐花落。

他的信中,又是那樣倔強不服輸——

金埋無土色,玉墜無瓦聲;劍折有寸利,鏡破有片明;我可俘為囚,我可刃為兵;我心終不死,金石貫以誠。

這個元微之啊。

白居易望着那力透紙背的凜然風骨,不由得會心一笑,可那笑隻持續了一瞬,卻又被更加深重的愁苦掩蓋。

“阿兄。”

白行簡推門而入,一眼看見白居易照例又拿起了那疊早已被摩挲得泛起毛邊的信箋。

“回來了?”他放下書信,收拾起心情關切道,“那位柳校書,已經啟程了?”

“是啊。”

“這麼快,還以為你們會在城郊住上一夜好好話别呢。”

“人家柳誠懸可灑脫得很,此去夏州說走就走,你當人人都跟你與微之那樣如膠似漆呢。”

白居易瞥他一眼。

二人所說的柳誠懸,正是白行簡在秘書省的同侪,柳公權。他年歲不大,卻是同期校書郎中最先應征去外州幕府從事的一個,剛好在今天啟程赴任。

“可惜,沒能替他找到他的師兄,這一走,不知他二人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相聚。”

“咱們已經盡人事了,何時相聚,隻能看他們師兄弟二人的造化喽!”白行簡安慰道,話匣子随之打開,“不過誠懸的這位師兄也太玄乎了,好歹考上了進士,這幾年裡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怎麼也打聽不到,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陳章,字秉初……”白居易也憶起了這個名字,喃喃道,“這對師兄弟啊,聽說早年間師從書法名家邬肜,我還盼着有朝一日同時得見二位的造詣呢,隻可惜啊。”

柳公權自元和三年科舉得第以後,無時無刻不在尋找着這位陳姓師兄的下落,可兩年過去了,始終一無所獲。這樣的堅持,令周遭的人倍感他們之間情誼深厚,可如果這位師兄還活着,又為什麼不肯出面來與他見面?

這世間的苦,總是如此千奇百怪,花樣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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