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負方一人答應勝方一人一件事呗!”
“可以讓負方先欠着,勝方什麼時候想好了再去要求哈哈哈哈……”
紅隊嚣張不已,這才剛開場呢就開始商量着慶功了。
木球被第二次放在中線上,這次藍隊沒有卯着勁去硬搶那球,将先機直接讓給了紅隊,紅隊再次射門,卻被守在門邊的李建出其不意地截下了。
“樂天!”
白居易接過李建傳來的求,雙腿一夾馬腹朝着藍隊的球門馳騁而去,劉禹錫和李景儉提起了十二分的警覺,一左一右朝着自己夾擊而來。眼見他們越靠越近即刻便要出杆搶球,白居易心念一轉,伏下身子在騰動的馬蹄間把球朝着後方一打。
誰知竟被不知何時跟上來的元稹搶了去!
“化光你人呢!你剛不還在我後面嗎!”他腦内一嗡,扯着嗓子喊了起來。
“被微之擠走了啊!微之你說你霸道不霸道!”
“哈哈。”元稹輕笑着一勒缰繩調轉馬頭,趕着球便向藍隊球門沖去,誰知崔玄亮自斜刺裡直接橫沖出來,比元稹還要霸道地伸杆一檔,元稹的馬下意識一揚蹄,地上的球立刻被彈了出去,多出了空檔。
堵在後方的呂溫總算搶到球朝着紅隊球門猛地一擊,一雪前恥。
“藍隊一籌!”
“這戰術管用!杓直你就守在球門周圍,不要沖進紅隊的半場,”趁着木球重新歸為中線的空檔,白居易拉過藍隊三人小聲商議了一下,“晦叔力道和準頭都不錯,主攻對方球門,化光和我負責傳球。”
幾人應聲,相互鼓動了一下士氣,便各自歸位等待下一輪的開始。
這次,雙方似乎都商量好了各自的套路與陣法,不再執着于第一杆。崔玄亮搶到球後也不去莽沖眼前韓泰和李景儉的防線,将球往側後方一掃,傳給了白居易。
白居易的這匹馬沖勁不足但靈活有餘,自己隻用顧好球,它就能帶着自己甩開圍困另尋生路。他稍稍退到藍隊的半場,打算瞅準機會把球通過李建傳給呂溫,來個大迂回。李建懂他的想法,策馬迎上前準備接球。
可那個熟悉的臂上系紅帶的身影竟又如鬼魅一般閃現在了自己與李建之間,愣是在極窄的距離裡橫帶過球,随即韓泰出手,趁着藍隊守衛空虛一舉進球!
元微之這兔崽子,淨逮着自己圍追堵截!
白居易火氣沖上腦門,你樂天兄今天不給你揍到哭着求饒,就白長你七歲!
于是在接下來的比賽中,他一轉态度,從之前的自隊友手中傳球,變成了從對手手中主動搶球。
“微之,”他的眼光含情亦含笑,“抓穩了,留心腳下。”
元稹被他看得一愣,一個不留心,球杆被他一别,到手的球就被他搶走了。
劉禹錫在一旁看得分明,不可置信地戳戳元稹的背,“好家夥,這是美人計都用上了啊!元微之你清醒點!”
球場上衆人越打越火熱,你來我往之間,他們發現原本看似可怕的紅隊似乎也沒那麼無懈可擊,看似勢弱的藍隊似乎也沒那麼一無是處,兩隊追趕得難舍難分,這其中幾分技藝幾分情緒,做裁判的柳宗元也不好說。
他無意間一擡頭,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開始有三三兩兩的遊人停留在他們這塊場地一旁的觀塞席上,男女老少都有,但數量最多的,是作男子裝扮盛裝出遊的年輕姑娘們,她們帶着采摘來的紅梅,有些簪在鬓邊,有些粗壯的花枝被抱在手中。此刻所有圍觀人群的注意力都被這場球賽吸引了,窸窸窣窣的議論、贊賞一時間不絕于耳。
再一看時間,還剩下最後一小段香,約莫半刻都不到的時間。場上的一衆人馬也有些累了,目前四比四平局,想來接下來這一球應是直接定勝負了。
白居易随手一抹頭上的汗水,回過頭與身後的李建、身旁的呂溫互相交換了眼色。自己原本也不那麼争強好勝,若不是被劉禹錫和元稹那嚣張氣焰所激,也隻會覺得這球輸就輸了,無所謂。
令旗一落,他和崔玄亮同時催動馬兒,朝着球奔去。這是他們商量好的,一人搶球,一人掩護。元稹搶到球,敏捷地繞開崔玄亮把球朝着已奔至藍方北邊半場的李景儉一杆揮過去,誰知白居易似乎預知了他的傳球方向,搶在李景儉前頭将球攔下。
李景儉不慌不忙,緊追着白居易而去。隻是對方這次沒有如自己所想那般向後方傳球,隻見白居易将球杆一挑,把球挑到了半空中,可還沒來得及擡手将其朝着紅隊球門擊落,便被劉禹錫捷足先登,一個暴扣想重新傳給李景儉,可李景儉球運不濟,這次又被插足而來的李建勾走了球。
那球像是在被擊鼓傳花一樣,短短片刻便經曆多人之手,半天都不曾落地。不知誰喊了一聲“沒時間了”,又不知是誰着急起來手上收不住力道,木球被擊得朝南邊快速飛去,與東西兩側的球門距離越來越遠。
那球飛得又高又快,若是不被攔下,八成能飛到場地之外。
呂溫和韓泰兩匹快馬如離弦之箭一般追了出去,眼看距離場地邊緣的欄杆越來越近,可球仍在頭頂上方一段相當尴尬的距離,哪怕人站在馬背上用球杆夠都不一定夠得到——
韓泰似乎放棄了,可呂溫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
就在這時,隻見呂溫不知起了什麼動作,腰腿一用力,整個人竟生生在馬背上立了起來,這還沒完,他立了瞬間都不到随即又擡腿淩空一躍,幾乎在半空中劈了個“一”字,将木球愣是踢了下來!
他翻身輕巧地落回馬背上,朝着呆若木雞的衆人一吼,“愣着幹嘛接球啊!!!”
離得最近的崔玄亮最快反應過來,他所在的角度極佳,接過之後直接一揮杆,木球應聲進門。
幾乎是同時,那最後小半柱香也燃盡了。
“彩!!!”
頭頂上方傳來一聲尖喝,把柳宗元吓了一跳。他回頭一看,見圍觀人群又壯大了許多,為首的那群男裝姑娘們似乎激動非常,連連喝彩還不夠,又紛紛摘下手上的梅花朝着球場上的一衆人馬扔過去。
好在這寒冬臘月裡隻有梅花可扔,眼下若是有那分量極足的牡丹,怕不是也會被她們一道砸過去。
“看不出來你還有這絕技呢,殿花……”
呂溫再次一手肘朝李景儉捅過去。
“這位手下敗将,注意言辭。”
“赢都赢了,還計較這些作甚……”
“剛剛是誰說,負方要滿足勝方一個要求的?”
“我說的!”劉禹錫一邊喘着氣一邊坦然認栽,“一言既出驷馬難追,說吧,要我上刀山還是下火海?”
白居易揮揮手,“都不用,夢得你去滿足其他人吧。元微之你給我過來!”
元稹樂呵呵地跑過來,心情似乎比他這個赢球的一方還要好。
“刀山火海不必,我還沒想好,先欠着。”白居易以手撐腰,一場馬球打下來累是累,但卻足夠暢快淋漓,“若是敢耍賴……”
“人無信不立,我說到做到。”他笑得開懷,臉上少見地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這群血氣方剛的年輕筋骨被舒展開來,當即鬧哄哄地回到溫暖的月燈閣,嫌在球賽之前的宴上根本沒喝夠,約定着一醉方休,不醉不歸。似是心有靈犀一般,元稹和白居易相互一使眼色,便悄悄離開了人群,乘着滿城的璀璨燈火朝着南城門策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