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子資質如何,幼子呢?”
裴公雖有些不耐煩,卻也不敢直言,“長子資質平平,全賴名師大儒,幼子不成器,長公主見笑。”
“琅琊王氏,可有不成器的子弟?”
“長公主,此前朝事,臣不敢妄言,隻知琅琊王氏,世代皆有卓荦不凡者,故而能屹立數百年而詩禮簪纓。”裴公猜到了長公主的用意,估摸着是來說裴雩的,“臣這六子,是怎麼得罪長公主了?下去之後臣一定嚴厲管教。”
“得罪我是小事,我擔心的是裴家基業。王謝風流誰人不知?但孫恩之亂,王凝之如俎上之魚,王謝兩門被屠得元氣大傷。裴公通讀經史,自然明白其中深意。富貴颠倒隻在旦夕之間,裴公可要自求多福,不要覺得養好世子便能高枕無憂。這外來的不能抵擋,内裡敗起來,禍起蕭牆,以後這宅子易主,子孫又如何能享福呢?”
“長公主……”
“裴雩在平康裡的事,想必裴公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數次了,小孩子犯錯不加阻止,萬一鑄成大錯,想彌補都來不及。裴公位尊,還能救他一兩次,那裴公百年之後呢?要裴霆一而再再而三救他麼?裴公救他是父子之情,可我記得……裴雩與裴霆非一母所出啊。”長公主話裡帶刺,“裴公處高位,視黎民如草芥,殊不知誰不是脖子之上頂了個腦袋,真拼殺起來,孫恩還能屠了王凝之滿門,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狂風起于青萍之末,裴家若不整肅家風,我是真為您擔心。”
“長公主教誨得是,臣謹記在心。”
長公主起身,未動過桌案上的茶,“今日我說了這麼多,希望裴公不要嫌我煩。”她施施然走出去,似卸下了千斤重擔。
婢女在門口等了許久,見長公主出來高興得很,“長公主,那阿紋已經安置好了,就在咱們府上,要帶她一起去道觀麼?”
“看她了。”長公主如釋重負,長舒了口氣,“這裴公好相與多了,我一說便知道。不過,他估計沒猜到我說的是誰,具體就要逼問裴雩了,也算是我給裴雩的賀禮。今天裴府估計又是血雨腥風,我們趕緊回府罷。”
馬車上,婢女忍不住問道,“長公主,你說這裴公認錯了麼?”
“肯定沒有。”長公主閉目養神,手裡摩挲着金跳脫。
“什麼?!沒有嗎?”
“裴公服軟,是因為裴雩太過分,惹到了皇帝的妹妹,所以更多是迫于我的威嚴,而不是裴雩做的錯事。他嚴懲裴雩,也是因為裴雩敗壞門風,會讓他蒙羞,會惹來禍害,而不是裴雩應該規束自己。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的臉。”
婢女有些落寞,“那我們來這一趟……”
“不算沒有收獲,畢竟我們本來就不是要裴雩低頭認錯……裴雩從來就沒有覺得自己有錯。讓他受到懲罰,收斂行迹,就是我們的收獲。天下的事就是這麼沒有道理,你永遠别想讓男子懂得女子的痛苦,我們隻求能有一個看得過去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