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的聲音漸漸遠去,獨留江有汜在原地重溫那種窒息感。公園人流散去,她不再假裝昏迷,默默蠕動着身體使勁往上鑽。
不能坐以待斃,雨越下越大到最後就隻有死路一條。
離她最遠的一棵栀子樹旁,一把靓麗的鵝黃色的傘面靜靜地展開着,被雨水不停地擊打着,雨點如鼓點。
夜色降臨,江有汜終于将腦袋伸了出來,可以呼吸到新鮮的空氣了,卻又被雨水和口鼻附近的泥土嗆得又咳又嘔。
但大半身體還被掩埋在地裡。
傾盆的雨水将泥土壓的很實,被緊實困住的手腳動彈不得。雨滴砸在臉上的觸感很痛,五月的雷雨天氣凍得她發抖。
江有汜貼着石頭,用它尖銳的部位摩擦繩子,不一會手腕上便鮮血直流。
不行,好像快要撐不下去了。
暴雨下,江有汜感受到了自己生命力的迅速流失。她愈發使勁地磨着手腕上的繩子。
雨水打在傘上的聲音近了,她卻毫不在意,直到腳步聲停在她的旁邊。
“你看上去很想活下來?”手持傘柄的女人俯下身體看她,将雨傘挪至她的頭頂。
“謝謝。”江有汜從喉嚨裡擠出這兩個字,也不管對方有沒有聽見,繼續悶聲磨繩子。她幾乎睜不開雙眼,隻能在餘光中看到一個綽約的模糊身影。
但江有汜立馬認出了這個女人。她經常在安全區内看到她,偶爾也會在場裡看到她。女人總是默不作聲地觀察着自己,這次也不例外。江有汜在進入安全區的那一刻便注意到了她的注視,并一路跟着自己到達兒童公園,看着她被推進坑裡。
隻是江有汜沒想到,這次她竟然會選擇現身,從暗處走到她的身邊。
江有汜看不清女人的樣貌,隻見女人脖子上的挂墜在她的眼前晃啊晃——紅色繩結系着的白色平安扣,上面還有一顆紅色的小珠子。
更出乎江有汜的意料,女人接着說出了這樣的話。
“需要幫忙嗎?”
風雨協奏下,江有汜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問題。
“……如果可以的話。”猶豫了片刻,她答道。
撐傘的女人單手幾下便挖開了泥土,江有汜糟糕的狀态完全暴露在了她的視線之下。
“真是殘忍啊,綁在石頭上。”她這樣感歎道,語氣中卻令人聽不出有什麼情感。
江有汜沒有回應她。
女人很快就解開了繩子,不顧她身上的髒污将她抱了起來,另一隻手撐着傘,疾步走出兒童公園。
“算了,還是把你帶回家吧。”她接着掂了掂江有汜的重量,吐槽道,“你可真是瘦弱啊。”
“謝謝。”可一定、一定不要把我丢棄在途中啊。
江有汜伸手拽住垂在她胸口處的平安扣,将它緊緊攥在手中,沉沉地昏睡過去。
她的身體真的支撐不下去了。
不知昏睡了多久,再次醒來便是躺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整個身體軟乏無比,但奇怪的是那種緻命的虛弱感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新生的疲軟。
對于自己為什麼變成這樣、為什麼出現在這裡,腦海中的記憶變得非常模糊。
“你醒啦。”女人打開卧室的門,手裡的碗正冒着蒸騰的霧氣。
隔着虛掩着的門,江有汜發覺這間屋子裡不止她和女人兩個人。但跟女人相比,另外兩個待在卧室外面的人顯然不足為懼,腳步虛浮。
“謝謝。”江有汜看着她,沒有問她是誰這種問題,也沒有表露出對于自己記憶模糊不清的疑惑,“你想要什麼?”
她可以肯定這個女人認識自己,或者說,想從自己這裡得到些什麼。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和你的母親長得簡直一模一樣。”
江有汜瞳孔微縮,擡頭對上女人滿是眷戀眼神。一瞬間,她将女人的身份和目的對上了号,于是點點頭,答道:“現在有了。”
女人的手指撫上她的臉頰,移向她在睡夢中被壓得淩亂的黑發:“留在這兒吧。”
江有汜抿緊了唇,沒有說話,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透過薄薄的門闆與門外人對視。
“你果然還是會進終場的,阿菀。不對,你隻是阿菀的替代品。”
耳邊仿若至今都還環繞着她這樣厲聲尖叫的回音。
這時,安全區内的兒童公園已經不複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