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汜腰腹用力滾開原地好幾米,蜷縮在地上使勁閉了閉眼,借此緩解突如其來的強烈失重感。随後她迅速轉仰望,以免錯過隊友的下一次行動。
在她重新站起的霎那,虞七月正将紅布系在身前進行第二次縱身躍下。
迎着巨人般的高塔和遙不可及的高塔門,江有汜冒險上前了兩步,高揚頭顱緊盯着那道身影。即将相觸之際,異能發動,兩人位置颠倒。
刹那,她迅速伸手護住虞七月,一個用力滾向一旁的屍體堆。
“嘭——嘭——”
是重物墜地的兩聲巨響。
兩人堪堪避過緊跟在虞七月後面跳下的兩人,差點被一起帶走,卻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一身的血氣。
頭暈目眩。
緩過勁來的江有汜捂着臉強壓下惡心感,另一隻手搭上虞七月的攙扶,慢慢站起身來,從指縫中看見了那已然畸形的小姑娘瞪大的雙眼和劇烈起伏的胸脯。
對上她視線的那一刻,小姑娘仿佛見到了救星,回光返照般地聚集起了一點生命力。
然而其實她已經失去了自己的眼球。
“嗬……救……”
話未盡,人先斷了氣。
虞七月臉色慘白,卻是一言不發。她往前走了幾步,沉默地解開身上紅色的布,蓋在小姑娘混着血色的雙眼上。
回過頭,這片大地上盡是如此慘色。腥黃與鮮紅交錯,鋪滿黑與白的大地。
江有汜幹嘔了幾下,幾近窒息。不隻是發動異能力帶來的異樣感和失重感,還有腦海中顯現出的無數張無法瞑目的臉。
強壓下不适,她拉着虞七月繞着高塔轉了一圈,将高塔外牆仔仔細細觀察了個遍。
整個高塔底部近似一個以四十米為半徑的圓,往上卻是有寬有窄,形狀并不規則。仔細探測,牆體厚實且沒有縫隙,甚至連一些轉角都完全看不出相連的痕迹。
“好假的建築啊,看來是一個少見的按照原型打造的場。”虞七月得出結論,“不過也是,已知的懲罰場确實都是它們自己打造出來場,這樣用起來才放心。”
“大概率是這樣。但也可能是我們能力有限,看不出高塔的構造原理。畢竟我到現在也沒辦法判斷出這裡面到底是實心的還是另有空間。”
江有汜有些遺憾。混亂的秩序中,唯有死物是她的老師。很多知識她都是從生活中或書本上了解到的,從來沒有系統學習過什麼技能。在一些需要有專業知識才能獲取的信息的地方,她總有些束手無策。
“要是那家夥在這兒就好了。”虞七月嘀咕道。
江有汜領着她又轉了一圈,旋即挑了一個方向,招呼道:“走吧。”
“我們怎麼回來?”虞七月問道。
她幾步小跑順從地跟了上去,回頭最後看了一眼筆直高聳的高塔。
高塔伫立于藍白分明的清澈天空之下,享受着沒有任何阻礙的陽光的直射。若不是親眼所見,誰能相信塔下竟是這般模樣。
“先在周圍轉轉看吧。大概率是不會回來了,但也說不準。”江有汜腳下不停,繞開又一具破爛的屍體,補充道,“高塔、公主和勇士,實質就是一場騙局,一場近乎無望的騙局。就算是能從高塔上安全下落,也很難再回到大廳裡去。正如那個人所說的,‘懲罰場’。不過不用太擔心,懲罰場也是有出口的。”隻不過出口沒什麼規律罷了。
她輕聲安慰着有些忐忑的虞七月,但其實自己心底也并不好受。
這種大概率需要憑運氣的感覺令江有汜有些難受地扯了扯嘴角。
至于為什麼會進懲罰場,她總感覺不完全是“研學旅行”的問題,畢竟虞七月、棠知和李迎都在這兒。
那些機器總是找借口将人們投入懲罰場。《過場守則》中亂七八糟的條約多了去了,大部分人都是被以“威脅安全區安全”這一條強制弄進懲罰場的。據江有汜的觀察,确實有一群人違反了《過場守則》,但更多是它們想要借此除掉威脅自己統治的人們。
它們判斷自己的統治受到了威脅!
正因這個,江有汜更确信這個世界上存在他們可以使用的取掉項圈的辦法。即使“過終場可以帶來新世界”是一場騙局,也一定還有别的辦法。她一直在暗中搜集信息,尋找被懲罰之人的相似之處。
她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找到成功的路徑。
不消幾分鐘,迷霧便湧了上來,兩米開外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江有汜的右手被人猛然扯住。一陣刺痛襲來,她的神色卻是分毫未變。
虞七月心虛地觀察了她一眼,見她沒什麼反應,頓時松了一口氣。這是她剛剛是下意識的動作,連她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她發覺自己有些害怕,害怕被江有汜拒絕,幸而江有汜沒有。
“走吧。”
心緒從遙遠拉回現實,江有汜的話語落入迷霧,又似輕歎。
霧氣一陣波動。
江有汜警鈴大作,扯過虞七月後撤兩步,剛好避開極為淩厲的一拳。
李迎站在她們剛剛站立的地方擡起眼望她們,棠知踩着略顯輕快的步子從他的身後走出來。
“你來了。”他溫聲道。
江有汜沒有應聲。虞七月也乖乖巧巧地縮在她的身後,沒有動作。
“你好,這位……”棠知注意到了女孩的不安,拍了拍看上去就很兇的李迎,貌似友善地點了點頭。
虞七月這才探出頭,看着前方這兩人時卻仍舊帶着十分的戒備。她低聲道:“虞七月。你好。”
江有汜自然把她護在身後,幾步便接近了棠知。她并沒有詢問他們是怎麼安全着地的,很自然地與二人交換起自己想要的情報:“前面什麼情況?”
“不太好。一成不變,沒有盡頭。”棠知不再打量虞七月,神色淡淡地跟在江有汜身旁。
二人并肩向前走去。虞七月和李迎見狀,也都一聲不響地跟了上去。不過相對而言,在兩人之間的氛圍就沒有他們那麼融洽了,李迎身上強烈的壓迫感是虞七月如臨大敵。
“這樣啊。”江有汜的聲音小得近乎呢喃,視線挪向令人看不透的濃霧之中。
盡管這樣,待在原地還是沒什麼用處,還是要前進啊。
“你最近逛過安全區嗎?”棠知突然很自然地聊起日常。
江有汜微愣了一下,側過頭看向一如往常的棠知,點了點頭。
“出去之後要再一起逛逛嗎?我家樓下的花店花束包紮得很好看,要來看看嗎?隔壁甜品店裡的小蛋糕看着也很不錯。”
“新開張的?”
“不是,已經存在很久了。”
“是嗎。”
江有汜似乎對這種話題并不感興趣,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最後回了一個意味不明的問句。
話題終結。她沉默不語,領着三人繼續往前走。
虞七月兩步走上前來,緊緊攥住江有汜的手。棠知沒再說什麼,而是順從地落在後面和李迎并肩了。
四人走了很久。
迷霧沒有消散的迹象,反而愈加濃稠。
長時間待在一樣的環境中更容易使人疲憊不堪,甚至可能導緻認知混亂。尤其是身處這種迷霧之中,更加危險。
江有汜不着痕迹地轉了一下身子。身側的虞七月還絲毫未覺,棠知卻是直接叫停了前方的二人。
“方向有些偏了吧。”棠知前跨半步,雙手搭上江有汜的肩膀,不算強硬地轉了一下她的身體,道,“是這邊。”
江有汜擡手短暫地捂了捂眼睛,聲音裡帶了些許疲憊:“是嗎?我有點累了,還是你來帶路吧。”
見狀,他沒說什麼,而是徑直錯身走到兩人前面。
李迎二話不說便跟了上去。
四周靜悄悄的。
側過頭看着緊盯周圍一成不變的環境、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的江有汜,棠知适時開口,語氣淡淡:“要回高塔嗎?”
他們已經走得足夠遠了。
“虞七月!”
江有汜沒回棠知的話。她在幾次抽手未果後輕喊出聲,旋即甩開虞七月的手,抽出一把刀,刀刃徑直落在棠知的脖子上。
刀卡在他的脖子上,震得她虎口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