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竟然是一個站滿了人的大廳!
大廳的一側是一排排的沙發,中心有規律地橫擺着幾張長桌和高腳凳,桌子上堆滿了各樣的小點心。亮眼的巨大吊燈懸挂在大廳的正中央,照得點心可口動人。
但沒人動過那些點心。
江有汜也僅僅是掃了一眼長桌,就徑直走向角落裡走去。那裡隻放着一張大廳中随處可見的沙發,但在某個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見她剛剛通過的那扇門。
整個大廳都沒有窗戶,那也是大廳内唯一的一扇門。
看來這裡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高塔”。
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交談着,時不時面露警惕。
遠遠地,江有汜一名看起來相對瘦弱的年輕男人對上了視線,随後雙方默契地同時移開目光。男人身旁是一名一身肌肉的壯漢,也擡起眼望向了江有汜。
是棠知和他的“保镖”李迎,都是她的老朋友了。
他們怎麼會來了這種場?是得到了什麼重要信息,還是說都是跟她一樣被強制送進來的?
不等江有汜接着思索,一個黑衣被滾成灰衣的女孩一身狼狽地從門外猛撲進來,瞬間吸引力她全部的注意力。
門“嘭”地關上了,隔絕了一切可能出現的聲音,可江有汜的注意并沒有被它分走半分。
女孩圓圓的杏眼和虞小星如出一轍,隻是眉眼間多出了些許稚嫩。
是虞七月。
虞七月環視四周,在稍稍溫馨的氛圍下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站起身坐到角落的沙發上。
江有汜挑眉,起身換了一個離虞七月更近的位置,餘光注意到她正瞪着眼睛觀察大廳,思索着要怎麼去接近她比較好。
看到江有汜時,虞七月也是一愣,旋即迅速挪開視線。
是她。
門一開一合。
江有汜抽出正琢磨虞七月這個反應的原因的思緒,注意到外面已是天光大亮。視線可及的地方空無一物,那場幾次命懸一線的追逐賽仿若大夢一場。
一個長發全被束起、身着層層堆疊的繁複長裙的女人帶着一個圓筒狀的機器一起走了進來,平靜得像是跨過了一個普通的門檻一樣。
“我是露西亞公主的女仆。很高興看到這麼多勇士前來為解救露西亞公主貢獻自己的力量。露西亞公主從沒有離開過高塔,卻在幾天前在窗前被邪惡的怪物擄走了。因為怪物帶有未知屬性,此行危險系數極高,與其相匹配的報酬也相當豐厚。各位勇士請自行組隊,兩人一組。露西亞公主處境危險,還望各位勇士抓緊時間出發。”女人小步走到大廳的中央,不緊不慢地開了口,然後是提起裙角的深深的一鞠躬。
與此同時,她的身後閃動起一個倒計時。
衆人神色各異,相互交換着眼神。有幾個人應該是相互認識過的,很快便站到了一起。
場内已經按照一定的方式自發形成了幾十個小組。
三十、二十九、二十八……倒計時不斷跳動,江有汜卻沒有動。
虞七月也一直在注意江有汜。看到江有汜絲毫沒有要去選擇隊友,心底有些擔憂。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選擇朝着江有汜這裡走來。
江有汜專注地盯着眼前花紋繁瑣的矮桌,仿佛注視着天底下最深情的愛人。
“請問,我、我可以和你一組嗎?”
虞七月有些忐忑不安。她剛一靠近,就熄了求組隊的心。但看着馬上到底的時間,又隻好硬着頭皮開口,語速極快。
江有汜終于舍得将視線從花紋上移開,沒有遲疑地點了點頭,禮貌又疏離。她冷淡道:“你好,我是江有汜。”
她作為虞小星生活時明顯沒有掩飾自己的性格,虞七月應該也是發覺了些什麼,但并沒有提出過異議,隻是一直在暗地裡調查。
現在,虞七月明顯是已經知道了些什麼。但她到底知道了多少,江有汜也不是很清楚。
“啊,你好,我叫虞七月。”
虞七月有些驚訝。她張了張嘴,應該是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注意到江有汜并沒有繼續交流的意思,也就識趣地閉上了嘴。
她好像變了,哪裡不一樣了。她本以為她們可以一如從前的。
倒計時很快就結束了。
緊接着,門再一次被打開,冷風飕飕地往裡刮。
門外,薄薄的霧氣浮在空中,藍天白雲顯得格外甯靜。
門很狹窄,但江有汜能夠清楚地看見鋼管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啊,隻要它們想,萬丈高樓便可在眨眼間拔地而起,何必心疼這區區幾百米高的鐵架?但人類不一樣。他們如螞蟻一般碌碌于高空作業,在烈日下将腦袋别在褲腰帶上,每一處的建築都需要花費大量的心血和精力。
她想起了安全區,那個無數人嘔心瀝血的成果,卻能被它們随意據為己有。
女人的聲音輕柔靈動:“雙人協作,團隊競争。小組内一人綁上防護繩,跳下高塔,在迷霧中尋找丢失的公主;一人牽扯好另一端,保證尋找公主的勇士的安全。率先找到公主并将其帶回高塔的小組獲勝。每組勇士之間禁止合作哦。”
再三确認自己的眼睛沒有出現問題,衆人的表情開始變得奇怪起來。
江有汜也坐直了身體。且不說她的初始位置離地面有多高,單拿她後來又向上爬了百來米左右的梯子來說,無論用什麼辦法,都不可能在這個所謂的高塔單靠着一個人的臂力支撐另一個人到地面上去。
場内零星幾個少有的擁有力量增益型異能力的壯漢也黑了臉,迎着身旁詢問的目光輕輕搖頭。
虞七月看上去很是沮喪。她快速瞥了江有汜好幾眼,終于憑借着心底的那幾分熟悉感鼓足了勇氣,湊到她的身邊咬耳朵道:“我最近才覺醒了火系的異能力,攻擊力還不錯,還以為自己這次終于能派上用處了呢。”
江有汜有些詫異,倒是生出幾分自己還是虞小星的感覺。她知道虞七月之前是沒有異能力的。就算是有了異能,以她對虞七月的了解,也不會就這麼輕易地相信一個陌生人,即便是一個自己很熟悉的“陌生人”。
畢竟無論怎麼說,江有汜和虞七月迄今為止都是沒有絲毫交集的。
難道說,她已經知道自己就是之前的“虞小星”了?
虞七月眉眼擡起的幅度又小了幾分,更加難過了。她委屈道:“你不記得我了嗎?兩年前,你曾……跟在我的身後,還與我有過交流。多虧了你,我才找到了坐在街邊的姐姐。幾個月前我們還見過面。你說姐姐會保護好我的,讓我跟緊姐姐。”
她應該是想接着詢問虞小星的蹤迹,卻因為知道不合時宜而生生地止住了話語。
江有汜心下了然。
平安旅店和虞小星她們落腳的地方隔得還是很遠的,根本就沒有偶遇的可能性。大概是虞小星不放心她,偷偷地去看望過她。
于是她囫囵地點點頭,将目光移向人群當中。
江有汜不知道該怎麼講起虞小星的死亡,心中慶幸還好她沒問,但又不免萦繞着幾分沉重。她與虞七月的關系本就有些尴尬,虞小星就這樣離開了,尤其還是以這樣的方式在她眼前離開的,留下來的兩人豈不是更尴尬了?
見她這幅反應,虞七月心底難過得要死,但又根本沒辦法表達出來,徒留滿腔苦澀。
她并沒有做錯什麼,不是嗎?相反,自己自私地将她囚在身邊兩年多,看着她拖着無法動彈的雙腿和自己這個累贅,應付着外界的各種危機。不就是不想和自己相認嗎,不就是事情終于走到了這個地步嗎?自己有什麼可委屈的,明明她殺了我都是應該的!
可是,可是……能不能不要這樣對我?
虞七月不敢看着她的眼睛,她沒辦法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樣子。
也是,這麼多天以來的風平浪靜難道還不足以表明她的态度嗎?
可那雙總是在注意着自己位置和行為的眼睛,那隻時時刻刻在危急時候牽着自己的手,難道就僅僅是因為你當時作為“虞小星”的身份被喚作“姐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