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沈碧桃要他查趙悅年，張二狗沒有異議，趙悅年的來曆本來就有問題。隻不過對于沈碧桃就這麼放任黃猴子離開，張二狗卻很是不解。他原是出去了的，卻又轉身回來找沈碧桃，想找她問個清楚。

“寨主，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張二狗滿臉糾結的看着沈碧桃道。

沈碧桃擡頭看了他一眼，“說吧！”

“寨子裡的人都說你沒有心，我一直不信。可猴子要走，你為什麼不把他留下？别人也就算了，猴子可是和我們一塊長大的。他便是有錯，我們也該拉他一把才是。”張二狗起初還有點害怕，說着說着就覺得自己沒錯，越發理直氣壯起來。

“你是不是還覺得，我能這樣對猴子以後也會這樣對你？”沈碧桃坐直身體道。

“是。”張二狗悶聲道。

“那你覺得我該怎麼做？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還是按照寨裡的規矩打斷他的狗腿？亦或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他跟外人勾連，由他做一隻偷油的老鼠？”沈碧桃挑了挑眉道。

“不是還沒開始就被你發現了嗎？”張二狗耷拉着腦袋坐下道。

“正是因為他什麼都沒做，我才放他全身離開。不然，我會叫他知道背叛我的代價！”沈碧桃神色平靜的道。

張二狗猛的擡起了頭，隻見她面上一絲表情也無，當真是冷酷無情！猶如一個溺水的人看見稻草一般，他趕忙道：“他們都說你是因為猴子簽的不是死契才放他走的？”

“這你也信？難不成我在你們眼裡竟是個君子不成？我是個什麼人，我阿耶死的時候，你們不就知道了。”沈碧桃說這話的時候，眼裡依舊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張二狗猛的站了起來，“可你帶着大家夥做的那麼些事？”

“這你們得謝我阿耶，要不是他老人家托我看着你們，我才懶得管你們。我做的那些事，僅僅是因為那樣做是正确的，我勸你還是别自作多情的好！”沈碧桃說完就低下了頭，繼續看起了胡老大呈上來的各地土特産冊子。早在打行成立之初，她就叫他們收集這些東西，如今總算是有了厚厚一大本。有了這些東西，以後他們給人送信或者出遠門的時候，就可以順便給人帶東西，倒進倒出也能賺些銀子。再甚者，放在商行裡賣也能吸引點人來他們這買東西。

張二狗捂着胸口，直覺得自己的心跟遭受了雷擊一般。大家夥還總是想把沈碧桃趕下去自個當老大，沒成想人真的不稀罕。才要默默離開，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道：“那我們了，我們這些加入黑雲衛的人，你總不會也說不要就不要了吧？”

沈碧桃頭也不擡的道：“這你可以放心，你們跟我手中的劍一樣，便是折了，也得折在我自己手上。”

這要是平時，張二狗聽了這話肯定會生氣。可這會子，他竟覺得自己得到了安慰。

出來正好碰見了慕今，他憐憫的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走了。

慕今跟他也算相熟，忙拉住他道：“發生什麼事呢？”

張二狗拉過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啥也沒說就走了。

慕今帶着一頭霧水走進了屋裡，“女郎，二狗他這是怎麼呢？”

“别管他，替他兄弟打抱不平來着，被我一通大實話給傷着了。”沈碧桃無所謂的道。

慕今有些頭疼，又不好勸她，隻得将這事放在一邊，說起了商行的事。

沈碧桃向來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見他說的頭頭是道，也沒想着插手，隻讓他放手去做就行。但見他離開的時候，依舊皺着眉，她忍不住叫住他，“你也覺得我不近人情？”

慕今低頭斟酌了下才道：“我幼時便顯名，是故孤高自持。我阿耶便勸我‘①處事須留餘地，責善切戒盡言。’”

“是這個理。趙悅年那厮也勸過我，隻我沒聽進去。今個你也說，想來确是我做了過了些。獨木不成林，日後我會注意。”沈碧桃點了點頭。

慕今見她聽了進去，心裡松了口氣。他早就發現了，沈碧桃這人有些剛愎自用。若是真叫她成事，日後未必不會成為個暴君！

出來後，慕今便找人問張二狗在哪。得知他在後院，這便尋了過去。就見他坐在樹下，像隻被遺棄的小狗一般望樹發呆。

“二狗。”慕今坐下才叫了一聲。

張二狗緩緩的扭過了頭，“慕兄，你說寨主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怎麼就有點看不明白了。”

慕今将帶來的一壇酒塞到他手裡，這才笑着道：“你且别看她說了什麼，隻看她做了些什麼就行。你仔細想想，她可有對不起你們這些兄弟？”

張二狗灌了口酒才道：“不僅沒有，還帶着兄弟們都過上了好日子。我們如今都是真心服她的，可她嫌棄我們！”

“那你們也争點氣，叫她有朝一日也能認可你們。”慕今其實很好奇沈碧桃這性子是怎麼養成的。許是在長甯待的太久了，又或者是太忙了，忙的他都無暇去想千裡之外的父母，無暇去想曾經的種種，倒叫他又回到了讀書時那種心無旁骛的狀态，這才叫他有閑心去探究這些問題。若是不論從前，如今的日子倒正是他期盼的。

張二狗有些沮喪的道：“寨主太強了，論武力論學識我們都比不過她。猴子的事，我知道怪不得她。可我怕，我怕有一天我也會跟猴子一樣。我怕銀子和女人朝我招手，我更怕兄弟們都跟猴子一樣一個個離開，我更怕我們都沒個好下場，這比以前做土匪被人砍了頭還叫人害怕。過年的時候，我不止一次聽說過，加入打行的兄弟們偷偷逛窯子。如果是這樣，我覺得還不如不下山。”說完，他又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

慕今着實沒想到張二狗會想這麼多，他一直覺得他們這些草莽都是直腸子。這樣想着，他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好了，若是有一日你誤入了歧途，我肯定拉你一把！”

張二狗也不知是真醉還是假醉，聞言立馬眼淚汪汪的拉着他道：“真的？那你可一定要拉住我。呸呸呸，我才不會背叛寨主！”

慕今看他這樣子，忍不住别開了頭，也不知這家夥過後想起，會不會想着殺人滅口。

正想着，就瞧見沈妩朝這邊走來。

“果然是你在哭。”沈妩笑眯眯的看着張二狗道。眼見着他眼淚和鼻涕齊飛，還有些嫌棄的往後退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