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得知自己被賣,十分憤怒恐懼。關進柴房裡後,她嘗試過所有能夠脫困的辦法,以至于生生撓斷指甲。她好不容易逃出去,被哥哥抓回來,按在水缸裡差點淹死。
江落就在窒息的刹那接替了她。
移花接木,借屍還魂。
哥哥嫂子并不知道殼子裡已經換了個人。
在他們安排下,江落明天将登上花轎,嫁給錢老爺。
“大半夜,哭什麼喪,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哪個大姑娘不嫁人?嫁個财主,夠可以的。錢府可是家财萬貫。”
“給錢老爺生個兒子,以後多享福。”
“别哭了……”
腦海裡浮現一些七嘴八舌的聲音。
昨天整整一晚,原主都在大吵大鬧,求哥哥放她出去。
左鄰右舍不得安歇。所有人都知道内情,覺得這是件天大的好事。沒人理解她。哥哥嫌她哭喪丢人,沖進來把她打了一頓。江落看着手臂上的淤青,痛徹心扉的滋味還在。
傅溶讓江落學做人。她學不會,變成這個可憐人之後,忽然開始有了一點實感。那是種徹頭徹尾、鋪天蓋地、關于無能二字的真實體驗。失去法術,失去力量,被拖被拽被關被賣,像豬一樣,任人宰割。那麼你所能依憑的,究竟是什麼呢?
雞鳴三聲,天亮了。
鐵鎖掉在地上,江落坐在柴堆裡,聽到了動靜。她睜開眼睛。男子推門而入,渾身散發着酒氣,婦人端着洗臉水站在他後頭。夫婦倆仿佛一對黑白無常。他們發現江落還在,沒跑,稍微放下心來。
江落眯着眼睛望向男子。
不知為何,一夜過去後,她的眼神失去了以往的委屈和怨憤,變得銳利直接,像把刀。刀尖捅進人的眼窩,似乎要穿透頭顱,把腦漿挖出來。
男子莫名打了個激靈。
他感覺她跟個鬼似的,陰氣森森,蓬頭垢面。
“迎親的人馬上到了,趕緊給千瑤梳頭洗臉。”
婦人放下洗臉水,取出胭脂水粉,給江落梳妝,盤頭發。柴房裡就一把椅子,給江落坐着。男子在邊上舉着一面銅鏡,他很快沒了耐心,“好了沒?真磨蹭。”
婦人不緊不慢道:“哪這麼快。”
男子催促道:“你快點。”
“千瑤出嫁,也是為了給你還債。”
婦人說了一句公道話,“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得梳好看點。”
這話在理,男子沒法反駁。他沉默下來,看着窗外滴水的冰棱子。
婦人握着木梳,沾了點桂花油,把江落的頭發一梳梳到尾。
“千瑤,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高興點。”
柴房内沒有任何喜慶的氣氛。
江落目視銅鏡,一動不動,仿佛木偶。她不笑。
“誰讓咱們窮呢。”婦人道。
“錢府有錢,你嫁過去,吃香的喝辣的。”
“過兩年生個兒子,比平頭百姓的正室更強,誰敢怠慢你?”
江落像是過不去那道坎。
婦人歎了一口氣,止住話頭。
男子注視着江落的頭發,眼裡兇光漸漸軟了下來,不知是想起什麼,他忽然道:“你小時候,我也給你編過辮子。”
江落聞言,産生一點反應。“是嗎?”
“分成三股,”男子比劃着,手指笨拙而僵硬,“先這樣,再這樣……”
江落透過鏡子望向他的眼睛,“那你還想再編一次嗎?”
男子遲疑道:“算了,别耽誤吉時。”
外頭傳來吹吹打打的動靜,唢呐聲高亢。
迎親的隊伍到了。婦人匆忙挽起江落最後一縷頭發,用簪子别進去。
男子拿起托盤裡的紅蓋頭,“你嫁了人,也會過得很好。”
外頭響起催促聲。
“好了嗎?能不能快點?”
“又不是明媒正娶,納個妾,也磨磨蹭蹭。”
“哥幾個等半天了。”
婦人蹲下去,為江落穿紅繡鞋。她乖順安分,不再反抗,像是從此認命。
男子心裡頓時有些不是滋味,“千瑤,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江落反問:“我應該恨你嗎?”
男子無言以對。迎親的頭剛好進來,說了幾句吉利話,男子給他一塊銀子當賞錢。外頭繼續開始吹吹打打,花轎擡起來,預備出發。江落裝扮完畢,隻差紅蓋頭,婦人笑道:“女孩兒出嫁,腳不能沾地,得親哥哥馱出去。這是咱們古往今來的習俗。”
男子猶豫片刻,蹲在江落腳下,“我馱你。”
婦人道:“這才像話。”
江落站起身,婦人準備攙着她手腕。江落望着男子圓潤的後腦勺。她從袖中緩緩抽出一根木棍。男子虎軀一震,撲在地上。江落反手又是一棍,血濺三尺。男子遭受重創,整個人五體投地,像隻死蜘蛛。婦人看着鮮血淋漓的畫面,當場吓傻。
“殺人了!”婦人連滾帶爬逃出去。
男子還在地上蠕動,艱難翻過身,喊道:“千瑤?”
江落的第三棍卡在了半空中。
她手臂僵直,無法揮下去。木棍掉在地上。手腕處閃爍一串光芒,辟邪珠亮了。
辟邪珠在幻境中也起作用?
這是江落沒有料到的。
“不,”他死死盯着江落,眼睛被鮮血淹沒,“你不是千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