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麼?”走在她前面的十三詫異地回過頭。
“沒什麼,”顔九微道:“我隻是突然想起這句話而已。這句話也出自于《麥克白》。”
走在最前面的舒炘頓住腳步,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你們别再說什麼麥克白了吧,現在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是哈姆雷特。”
正如舒炘所言,放大的文字猶如人形般,滿滿當當地占據面前的通道。
他們不可能在不驚動文字的情況下穿過它們,那麼廢話也不必多話。
十四搶在十三之前,憑空抽出一把刀劈向泛着金屬光澤的文字,發出一聲沉悶的回響。
浮在半空的文字随着刀鋒向下的勢頭,猛烈地震顫起來。
它變成一個穿着盔甲的人,而他毫無疑問是這出劇目的主角,哈姆雷特。
他比之前的少年要難對付,但對于十四而言他同樣也是紙糊的,一擊即倒。
哈姆雷特很快就消失了,他身上的盔甲化成一塊塊金屬碎片落在地上。
而信衍等人在這堆碎片中仔細尋找再三,也沒能像拉肢刑的少年那樣找到線索,隻是在頭盔的内側看到數字5。
舒炘扔下頭盔,異能也告訴他,這的确是線索,但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線索,派不上用處,還不如幹脆無視掉。
他輕歎一聲,踩過地上的金屬碎片,走向走廊盡頭的門。
那扇大門的背後就是用來接待來客的前廳,也因此這扇門格外厚重。
十四和舒炘兩人各持一扇,讓門後的光傾瀉進去。
乍一眼,門外的前廳與他們所在的走廊并沒有任何區别,有着同樣嶄新精美的模樣,與分外破敗的舞台截然不同,但是信衍卻覺得些許異樣。
這裡不應該是這樣的,就和那扇門一般,這座劇院也應該更有曆史感與使命感,可當信衍再去反複觀察時,那點微乎其微的違和感卻又消失不見。
他不願再多想,而是跟上其他人的腳步,但在踏出門扉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原本明亮的走廊竟一點點陷入黑暗,嵌入天花闆的燈管上逐漸染上暗色,從遠及近不斷加速逼緊他們。
他心中一驚,那般深邃的晦暗不像陷入單純的黑暗,而更像落入虛無之中。他突然就明白他們或許無法再回到那條走廊中了。
在最後一個人踏入前廳後,那扇門自動阖上了。
這裡的确是用于接待來客的前廳,各類藝術品的仿制品散落在這個空間中,無一不在張揚這裡作為藝術殿堂的應有底蘊。
信衍沒有什麼藝術細胞,對藝術史也沒有特别的了解,但他依舊對這些藝術藏品的豐盛感到詫異,但更讓他驚異的是,整個空間中已經交織成網的文字們。
破碎成詞的文字散落在這個空間,它們有屬于自己的名字,從名詞到動詞,就像是把一本詞典翻開,再将其中的所有字符都抖落出來。
它們或許也會之前的兩個文字那樣,經由碰觸而形成新的生命。
隻是信衍怎麼思考也無法想象鍵盤和枕頭會變成什麼生命體。
而他們若是想不驚動這些文字,就隻能永遠停留在原地。
“先知,現在怎麼辦?”十三也皺起眉,“這些文字應該是一碰就會變的吧,現在它們這麼密集,豈不是整個大廳裡的文字都會變成怪物?”
舒炘環視四周,心不在焉道:“怎麼,你也會害怕?”
十三則反駁道:“我這不是害怕,隻是基于理性思考,誰也不想同時和這麼多怪物戰鬥,難免會有意外。”
舒炘輕笑一聲,“那你不必擔心,這裡大多數文字的危險性都不高,甚至它們可能根本就不會變成生命體,隻是...”
“隻是什麼?”十三追問道。
“隻是這裡似乎還存在别的東西。”舒炘回答道,同時他看向大廳另一邊的某幅畫像,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那應該是馬格利特的人類之子。
那也曾是俞承安很喜歡的畫像。
舒炘握緊拳頭,他雖時常表現得喜怒無常,但他的内心卻始終平緩,而此刻他卻少有的焦躁起來。
他非常不喜歡這裡,總覺得這裡有人正在消無聲息地觀察着他們,他們被無孔不入的視線包圍着。
“那我們難道要一直站在這裡嗎?”十四耐不住道:“我不認為這些文字會對我們産生威脅。”
十三卻公然唱反調道:“不,我覺得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比較好。”她倒也不是真害怕危險,就是想和十四反着來。
而十四什麼都不怕,隻拿十三沒有辦法,雖然知道這些文字不可能傷害得了十三,但他也不願意離開妹妹的身邊,畢竟十三實在太能闖禍了。
“先知,所以這些文字到底是什麼東西?”顔九微的視線劃過整個大廳,“我們第一個遇到的是酷刑,第二個遇到的是話劇,而現在這裡都是莫名其妙的詞語,什麼詞語都有,簡直就是百科全書,我實在找不到這些詞之間的聯系。”
舒炘摸了摸下巴,“的确如此,但我們現在還沒有必要這麼急着去找詞語間的聯系,現在線索還太少了。”他停頓道,“剛進入試煉就急着找死者,這可不像你,太急躁的話可是會被死者欺騙的。”
“嗯,是我太急了,”顔九微點點頭,“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這下問題又繞回了原點。
舒炘長歎一口氣,“一直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先試試看看能不能解決掉一些文字吧,起碼要先開條路出來。”
“路?”顔九微問道:“通往哪裡的路?”
舒炘伸出手,指尖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對準看不分明的一處拐角,“通往那裡的路,那邊有個很讓我在意的東西。”
信衍也随之望了過去,在層層疊疊的文字背後,在那個視線無法抵達的轉角後,黏着的味道正在蔓延壯大。
那種味道無法被咀嚼,無法被融化,也無法被吞咽,它似乎并不危險,但惹人生厭。
這種迷失字詞間的錯亂感讓他很是焦慮,總覺得有些故事正在不斷變化,繼而演變成新的事故。
舒炘繼續伸長手,指尖前後觸碰着【花束】,【墨水】與【椅子】。
這些東西并沒有像之前的【埃克塞特公爵的女兒】與【哈姆雷特】那樣擁有生命,而是回歸它們本應有形狀,從半空中凝聚,然後就摔了個粉碎。
完整的它們僅僅持續了數秒。
舒炘的手并沒有停止向前,直到他觸碰到一個特殊的詞語——【主角A】
一瞬間,【主角A】崩裂成無數細碎的碎片,又在下一秒重構成人形。
他穿着一身戲服,睜開迷蒙的眼睛,疑惑地看着他們道:“各位尊敬的客人,舞台與坐席就在您的身後,請随我一起,我們的演出馬上就要開始了。”
他的手肘撞擊在其他文字上,就如多米諾骨牌,一連串的連鎖反應讓其他文字都開始變化。
它們中的大部分都是沒有生命的物體,宛如雨落般碎了一地。
但同時還有不少生命體站立起,他們擁有不可名狀的形态,擁擠在本還算寬闊的大廳中。
然而“主角A”卻似乎完全沒看到身後發生的一切,他仍然盯着舒炘不住追問着,“尊敬的客人,演出馬上就要開始了,您不回到您的座位上嗎?演出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舒炘垂在身側的手掌間瞬間劃出一柄薄薄的短刃,但卻依舊沒有動手,甚至還阻止其他人,他眼含冷光上下掃視着主角A,“你又是誰?”
主角A疑惑地歪了歪頭,嘴角含着禮節性的微笑,眼中卻什麼感情都沒有,“這位客人?我有什麼可以幫助您嗎?”
舒炘冷笑一聲,伸手拽着那人的領帶,用力一扯,帶着對方避開身後怪物的攻擊。
“客人?”主角A趴在舒炘的懷中,挂着公式化的微笑疑惑道:“您這是在做什麼?”
他始終都無法意識到身後是何種光景,就像譜寫好程式的機器人,事先被預設好外殼和内容物。
舒炘手腕一轉,将小刀用力擲出洞穿了怒蛇的頭顱,然後一把揪緊主角A的衣領,“别和我說廢話,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裝傻嗎?給我老實說清楚,這個劇院到底怎麼一回事?和他到底是什麼關系?”
舒炘的聲音淹沒在大廳中此起彼伏的怪物吼叫聲中,但主角A還是聽清楚舒炘的每個字。
他的眼中染上一絲傷感,從舒炘手中抽出有些起皺的領帶,“我沒有名字,我隻是劇院的工作人員,此刻的我是接待,在舞台上時我是演員。而這些都是屬于我的工作而已,除此以外我什麼都不知道,隻是當我看到您時,我就想起很早之前也來過這裡的一位客人。”
“什麼?你在說誰?”舒炘眼睜睜看着主角A從懷中拿出一盒令他熟悉的糖果盒,“這是...”
舒炘說不出話了。
主角A道:“這是那位先生讓我交給您的東西,他無法離開,一直都在這裡等您,就算你們無法相見,他也一定會默默保護您。”
“不,這不可能,你怎麼可能見過他?”舒炘一把搶過糖果盒,“你什麼時候見到他的?”
“抱歉,尊敬的客人,我無法回答您這個問題,”主角A道:“所以您想看我們的表演嗎?也許在演出中您會獲得所有您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