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日輪總算有了些要下落的迹象，沉沉地墜在天際，顯出橙紅色的光暈，染得天際皆是一片豔色，顯出幾分黏着感。
行人的影子被拉得更長了，一直從腳下延伸到另一個人的腳下，像在隐秘之間有了突兀卻纏綿的關系。
男人的腳步是那麼沉重，他的心中一片混沌，他本不願這麼做的，但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為曹孟婷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所以他不得不殺了她，而現在難道他又要做一模一樣的事了嗎？
他的眼中仍有猶豫，但心中卻已做下決定，畢竟這也不能怪他不是嗎？誰讓這些人太聰明了，發現她們不該發現的真相。
唐棠蹿到男人前面，她掏出鑰匙打開房門，走進房間站在沒有開燈的陰影處，對着男人道：“請進吧，這裡比較亂，但我想你應該也不會在意。”
男人頓住腳步，面對着幽暗的房間，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步步緊逼的顔九微與徐斯绮，不自然地歪了一下嘴角，“當然，我怎麼會在意呢？這可是第一次有女孩約我到她的家裡去，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就是希望我們能做些開心的事就更好了。”
“開心的事情當然會有，就是不知道這位先生你是怎麼定義開心的了。”顔九微道：“所以你快進來吧，你的母親還在等着你回去呢。”
男人突然就從顔九微的話中感覺到一絲危險，這三個女人似乎沒有看上去那麼普通，乍一看全是手無搏雞之力的白領OL，但在逐漸暗下的天色中，她們卻像脫下白天的僞裝，露出野獸般的本能與野性。
在那一瞬間，他甚至想要逃跑，但繃緊的身體與理智，都攔住了他想要逃跑的沖動。
男人腦中飛速轉動着，但最後也隻能随着顔九微的逼近，慢慢地走進房間中。
這裡的公寓樓已經相當老舊，不合理的布局讓房間的光照時間變得相當短暫，特别是在太陽快要落山的傍晚，屋内幾乎一片漆黑。
跨進房間的那一刻，男人甚至覺得眼前變成不同的兩個世界。
他看不清眼前的房間，隐約隻聞到一股好聞的味道，這大抵就是少女閨房的香味吧，融雜各種各樣的鮮花香味與一點點少女的氣息。
一下子就讓他想起曹夢婷。
隻是對于他來說，還是曹孟婷更加誘人，因為倒下的她身上還有甜膩的血的味道，那是少女與死亡融合在一起的味道，讓他不由想要頂禮膜拜。
男人還來不及回想起太多，身後的房門便被關上，顔九微踩着暗色的地磚，打開房間中的每一盞燈。
她伸手拍了拍餐桌上放着的招财貓，“你還記得這個東西嗎？”
招财貓鮮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的方向，此前僵硬的貓爪竟開始緩緩擺動，一下又一下，讓男人一下子就想起幼時看過的恐怖片，那些站在斷橋上的紅衣女鬼也是這樣，慢慢朝着對岸的生人招着手，将他們一齊引入無邊地獄。
男人一愣，倒退半步嘴硬道：“這不就是普通的招财貓嗎？我覺得這玩意不好看，特别醜。”
顔九微打斷了他絮絮叨叨的話，“我在問你，你還記得它嗎？你是否還記得你是從哪裡偷到它，又用它做了些什麼？這些你都還記得嗎？我想你應該是不會忘的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男人撇開頭，不願意回答。
“好吧，不願回答就不回答吧。”顔九微靠近他，掏出一個舊錢包，“那這個錢包，你總該有印象了吧。”
男人低頭一看，顔九微手中正是曹孟婷的那隻錢包。
“你！”男人喉頭發緊，他忍受不了這樣的氣氛，心中惡狠狠地想，反正也被你們發現了，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你們全部殺光，也好過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下地獄！
眼看男人就要暴起，襲向面前的顔九微，突然一把黑亮的槍管從顔九微的身後出現，又頂在他的面前。徐斯绮冷硬道：“别亂動！”
男人一下子就失去力氣，顫抖地看着眼前的槍，平日裡他的遊手好閑也不過隻是小混混級别，哪裡見過這樣的真家夥。
他的聲調都開始發顫，但卻還是嘴硬道：“你們這是要幹什麼！少拿這種玩具來蒙我！你們難道以為我沒見過真槍嗎？告訴你們，老子也算是道上的大人物了！你們這幫小娘們别想騙我！”
徐斯绮不欲多語，右手的槍始終對準男人的眉心，她擡起左手上的消音槍，偏移槍口對準牆面，接連射出好幾枚子彈。
破碎的牆面迸落好幾塊磚石，揚起的塵土彌散在4人中間。
男人說不出話，眼前的這幾個女人才是真正的狠角色，尤其是那個拿槍的女人，眼神沉穩，沒有絲毫動搖，男人毫不懷疑，若是他有任何動作，這女人會依舊面不改色地把他打成篩子。
“你們...”男人顫抖着想要說些什麼。
徐斯绮打斷他的話，難得地露出微笑，“我建議你不要亂動，你知道空腔效應嗎？子彈會因空氣和人體的介質不同，在體内形成空腔，也就是說子彈會在你身體中翻滾，像龍卷風一樣撕碎你的内髒，這會讓你更加痛苦。”
男人瞬間就不敢有多餘的動作了，顫聲道：“那你們到底想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請不要殺了我！我還有母親要照顧啊！”
顔九微嗤笑一聲，“你說這話不覺得臉紅嗎？到底是你照顧你媽，還是你媽照顧你。”
“我...”男人眼神閃爍，說不出話。
“少廢話！”顔九微抛給男人一個錢包，“把錢包打開，然後拿裡面的一百塊錢放到自己口袋裡去！”
男人接住錢包，打開一眼就看到曹孟婷與秦訊的合照，少女巧笑嫣然，照片上的她看起來是這麼幸福，讓人無法想象她最後離開人世時的樣子。
他的視線不過在照片上停留片刻，便照着顔九微的話，打開錢包的夾層，拿出那張半新不舊的紙币塞進口袋中。
顔九微滿意地笑道：“很好，那我現在有幾個問題要問你。當然根據米蘭達規則，你有權保持沉默，如果你不保持沉默，那麼你所說的一切都會成為呈堂證供！”她說罷，轉頭對着徐斯绮小聲道：“我一直都很想試試看說這句話诶，這真的太帥了。”
徐斯绮無奈地小聲道：“微微，你玩得開心就好，但還是要注意場合和該做的事。”
“哼，我知道的啦。”顔九微輕哼一聲，對着男人正色道：“首先你的名字是什麼？”
“我叫林國豪。”男人答道，話音剛落，他臉色一怔，原本他可沒想要老老實實地回答，這到底是發生什麼了？
沒等林國豪反應過來，顔九微又抛出新的問題，“那林先生，是你在前天晚上用這個招财貓殺害了曹孟婷？”
林國豪臉色巨變，他控制不住地答道：“對，是我在前天晚上用這個招财貓殺了那個女人。”
他反應過來自己到底說了什麼，臉色猙獰地想要撲向顔九微，然而徐斯绮的動作比他更快一些，她抛起左手持着的槍械，将顔九微順勢攬在身後，一揚手便将落下的槍接在手中，手肘一轉，落下的槍口頂在林國豪的胸口。
她按在扳機上的手機微微下壓，狠厲道：“我不是說了嗎？讓你不要輕舉妄動！”
“我...”冰冷的槍管透過薄薄的衣服，讓胸腔中的心髒都開始冷卻。林國豪面前已經沒有任何選擇，他不知該怎麼做才能逃離眼前必死的困境，他不由地開始後悔如果當初沒有這麼做就好了。
真是一步錯，步步錯！踏錯了一步，就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但顔九微沒有給他繼續思考的時間，而是繼續問道，“那你為什麼要殺害曹孟婷？”
林國豪頹然地垂下雙臂，“因為她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
“她看到什麼了？”顔九微步步緊逼地追問道。
“...她看見我在小巷子裡交易葉子了。”林國豪惶惶不安地擡起頭，“我也不想殺她的，但我的上家說既然被看到，那她就一定要死，因為我們被發現可是死罪！我不想死的！”
他抓着頭發，面目扭曲地小聲念叨着：“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還有我媽呢，我也不想要殺她的！明明那條小路沒人會經過的！我特意選在哪裡，一直都沒被人發現過！是她！”
他忽然擡起頭，眼球突起，雙手抓着臉頰，“是她自己不好！誰讓她走那條小路的！是她自己找死，這怨不得我啊！這真的怨不得我！”
他癫狂地像毒瘾發作，顔九微斂下眼底的微閃，冷聲道：“那你為什麼要戴着曹孟婷送給她男朋友的禮物？”
林國豪忽然噤聲了，他望着面前幾乎交疊在一起的徐斯绮與顔九微，一聲不響，片刻之後竟是莫名地落下淚。
他低着頭看着腳下紋路複雜的地磚，覺得有些迷眼，眨了眨眼睛，小聲道：“我真的不希望她死...”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顔九微輕歎了一聲，對着唐棠道：“動手吧。”
林國豪一時不察，被身後的唐棠一掌敲在頸上，應聲倒地，不省人事。
唐棠掏出繩子，将林國豪困了起來，摘下他腕間的手表，這枚手表的确好看，質感也相當不錯，看得出是破費了一番功夫挑選的，隻可惜它永遠無法被送到本該收禮的那個人手中了。
顔九微環視四周，忽然将空間中的生日花束擺在桌上，對着唐棠道：“怎麼樣？剛才的錄音都發給秦訊了嗎？”
唐棠點點頭，将曹孟婷的手機一并擺在花束旁邊，“放心吧，他已經收到了，現在已經往這裡趕。”
“那就好。”顔九微感歎道，“他們兩人還真讓人可惜，但隻能說命運無常。希望秦訊最後能挺過這一關。”
徐斯绮伸手在顔九微的背上輕輕拍了兩下，“沒事的，微微，這裡隻是一個故事世界而已，不一定就是真的，說不定在我們離開之後，秦訊和曹孟婷的故事會重新再來，他們可以獲得幸福的。”
“希望如此吧，但看着他們的樣子，總讓我聯系到我們身上，”顔九微道，心中忽然就升起些許惋惜與些許畏懼，如果同樣的生離死别發生在她們的身上，那麼顔九微可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事，就像那時擰動維多利亞的脖子一般，她或許會喪失一切理智，隻想要破壞這個膽敢奪走心愛之人的世界。
也或許她會喪失所有勇氣，隻想要從最高的地方一躍而下。
顔九微知道她不應該想這些，但她就是無法克制自己。
徐斯绮擔心地拉着她的手，輕聲細語地安撫道：“沒事的，我發誓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