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這破落的街道一樣，這家花店的門面也又小又破，鮮花的種類不光少，而且多數的花瓣都焉了，要落不落的。

坐在櫃台中的少女也無精打采地捧着手機，看着多年前的老舊電視劇，就算看到人來了，也沒有招呼的意思，掀了掀耷拉的眼皮，撇了一眼顔九微，便沒了聲響。

顔九微敲了敲櫃面，好奇地問道“小姐姐，之前這裡不是有個招财貓嗎？怎麼現在不見了？”

“那破貓招個屁财，招的他媽都是小偷，早被人偷跑了。”賣花少女不耐煩地擡起頭，“你問這個做什麼？不買花就給我滾一邊去，最煩你們那棟樓裡的人了，少管閑事，不如管好你們樓裡的殺人犯吧。”

“你說的難道是曹孟婷遇害的事？”顔九微毫不在意賣花少女難聽的話語，繼續問道，“方便透露一點八卦嗎？我們樓裡的人現在也很害怕呢。”

“透露個屁，”少女站起身，面相兇狠地從櫃子底下抽出一把雞毛撣子，罵罵咧咧道：“你聽不懂人話嗎？快給老子滾！不然别怪老子抽你們！”

顔九微卻微微一笑，從口袋中抽出一張紙币，“别這麼兇嘛，我願意買你的花，那你願不願意說點八卦來聽聽？”

少女一愣，直勾勾地盯着顔九微手上的紙币，瞬間變了顔色，她“唰”地從顔九微手中抽過紙币，輕咳一聲道：“算了，這些事也不是不能告訴你們。反正大家都知道，也不缺你們幾個。”

她坐下伸手招呼道：“店裡位置比較小，隻有幾張小闆凳，你們就将就着坐吧。”

然後她一言不發了好一會兒，先長歎出一口氣才道：“說起曹孟婷，誰都為她覺得不值，小姑娘本身學習成績不錯，家庭條件也過得去，父母皆是公務員，喜歡她的小夥子能排滿整條街，但誰知道最後卻和秦訊看對了眼。”

“這也不是說秦訊這人不行，但他是單親家庭，媽媽還總生病，雖然他媽媽對曹孟婷還不錯，但這有什麼用，他媽媽還不是整天病怏怏的，不僅幹不了活，還要付出去不少醫療費。這讓他們兩人怎麼負擔得起。”

“而曹孟婷家裡也揚言，家裡的錢給曹孟婷自己用可以，但不能給秦訊和他媽媽用，這也可以理解，畢竟他們兩個都還沒領證結婚，她家裡想為她留點後路也很正常。但誰知道曹孟婷脾氣這麼倔，愣是接了好幾份兼職也不願意要父母的錢。她還來問過我這裡收不收兼職，隻可惜我這裡是小本生意，有我一個人就夠了。”

“我們這些看着的人都覺得她累，隻有她自己不覺得，每天笑嘻嘻的，時常來問我有沒有特價的鮮花，因為她的準婆婆喜歡。我記得他們計劃年底就結婚的，但居然在這種日子發生這樣的事，我看怪不得秦訊越來越不正常了，怕是快要瘋了吧。”

顔九微好奇道：“這種日子？”

賣花少女抿緊雙唇，拿出一束捧花，展開插在花束上的卡片，“昨天是秦訊的生日，本來曹孟婷在我這裡特價訂了一束花，要在昨天送到秦訊手中。這兩人還真有趣，明明家裡都窮成這樣了，還是喜歡在對方生日時送點鮮花和禮物。”

她翻開相冊，指着其中的一頁，“這就是今年曹孟婷生日時，秦訊找我定的花，聽說那次他還送了一條項鍊。那條項鍊我也見過，雖然價錢不貴，但精緻好看。秦訊的确是用心去淘了。”

徐斯绮低下頭，看着相片下角的那串字符，“這張照片就是曹孟婷生日時拍的嗎？那離現在也沒幾個月。”

賣花少女也低下頭，手指在字符上滑動，“對，就是2個月前，那時她還一直拉着我讨論要給秦訊送什麼禮物呢，但現在卻是連已經訂好的花都沒能送出去。”

少女眼中流露出惋惜，她慢慢撫着葉片與花朵，“這本來就是特價待處理的花，現在更是快要完全枯萎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秦訊現在像瘋狗一樣，我都不敢把花遞到他的面前，可曹孟婷已經把錢都給我了。”

“那很簡單啊，我們可以幫你放到他家門口。”顔九微興緻勃勃地提議道。

“這不太好吧？”少女猶豫道，但她顯然也無法拒絕，反反複複道：“這不和規矩啊，我一直很有職業操守，做這樣的事情有失職業道德。”

“沒關系，這件事又沒有人知道，而且。”顔九微接過少女手中的花束，“這難道不是我花錢買的花嗎？隻是我決定把這束花送給秦訊而已。這和你的職業操守沒什麼關系吧。”

少女猶豫片刻，便點頭應了，說實話她也知道自己的為人，既然現在能少點麻煩她又何樂而不為呢，“說的也是，那就給你了吧，這束花現在和我沒關系了。”

顔九微整理着花束，“既然這樣，老闆娘告訴我們秦訊的地址呗。”

賣花少女掩着嘴輕笑道：“叫什麼老闆娘，我才21歲，叫我小陳就行了。”她抽出一張簡易地圖，在某個位置畫了個圈，“秦訊的家就在這個位置，你們一看就明白了，雖說我們這裡房子都挺破的，但秦訊家一定是最破的那棟，連小偷都不願意光顧。”

徐斯绮接過賣花少女遞來的紙條，道了一聲謝，“不過說起小偷，這邊的治安也太差了，我看到就連你們花店的門上也有不少的防盜鎖。”

小陳瞬間有些悶悶不樂地點點頭，“我們這種破街區，賊會多也是難免的事，前兩天這裡還被關顧過，地上被弄得一塌糊塗，幸好這裡本來就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也就沒有造成多大損失，但那個小賊居然把我的招财貓偷走了！”

顔九微道：“那你這邊沒裝監控嗎？”

“裝了啊，”小陳攤開手，無奈道：“但就我這兒的破監控能拍得到啥呀，畫面糊得不行，我那天瞪得眼睛都快瞎掉了，才隐約看到是一個穿得一身黑的人，但連是男是女都看不清楚，估摸着那人好像個子不高，體型有點胖，但為了隻招财貓我也不可能報警，也隻能随他去了。”

顔九微還想要繼續追問問些什麼，但這時花店進來一位新顧客，他們也隻能與小陳告别。

“我們真的要把這束花帶給秦訊嗎？”唐棠亦步亦趨地跟在顔九微的身後，小聲地問道，她一想起此前與秦訊對峙時的情形，就不願面對秦訊。

“當然，為什麼不給他？”顔九微反問道：“做人要言而有信，我既然已經答應了小陳，就一定會做到。”

徐斯绮輕笑一聲，“言而有信？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樣的品格，明明之前每次答應我不再半夜偷吃零食，但每次都做不到。”

顔九微不滿地騰出手，拍了下徐斯绮，“這明明是兩回事，答應别人的事情是一定要做到的，但誰讓你不是别人呢。而且你還不是陪我一起吃了嗎？不過有一說一，前兩天晚上你烤的肉串真的很難吃。”

“真的嗎？我看你當時明明還吃得挺開心的。”徐斯绮接過顔九微手中的花。

“那隻是給你一點面子。”顔九微嘴硬道，轉進通往公寓的小道。

唐棠驚訝道：“學姐，這是回房間的路啊，你不是說要把花束帶給秦訊嗎？怎麼回來了？”

“給當然是要給的，但不是現在。這種大殺器怎麼可以現在就浪費掉呢，”顔九微推開房門，“你們快進來，我們先試試看手機密碼。”

按照她們之前的猜測，手機的密碼多半是曹孟婷或秦訊的生日，而現在這兩條信息她們都已掌握。

果然密碼就是秦訊的生日。

徐斯绮将懷中這束本該昨天就被送出的花放在桌上，湊到顔九微的身邊，仔細地看着聊天記錄上的文字。

他們之間就像世間萬千的普通情侶，說着普通的情話，溫情又平淡，卻總是能讓人不由放松下來。

曹孟婷如同初夏傍晚微風，她似乎總是笑着，不管是獨自一人的自拍，還是與秦訊的合照，抑或是與身邊形形色色好友的合照，她總是笑着的。

就像她打出的每個字，平淡無奇卻熨人心腑。

即使她打了好幾份工，每天都累得說不出話，即使未來準婆婆的身體總是不見好轉，症狀反反複複，去了又來，即使這生活工作上的諸多重擔全部都壓在她一人身上，她也從未向任何人發出抱怨。

而這一點，秦訊也是一樣。他們的對話中不見任何陰霾，分享的全是讓人愉快的事，這讓她們一時很難将那個歇斯底裡敲門的男人，想象成眼前這個用着暖色頭像，發着小貓咪表情包的男孩。

他們之間有太多不同，也許是因為現在的秦訊早已變得不完整，他的心永遠缺了一塊，碎在地上鋪成一片暗紅的印迹。

顔九微一言不發，抿着嘴拉到聊天的最下面。

打斷的文字片段在她們眼中飛速劃過，隐沒在上方的框線中，但這不代表他們的戀情會消失不見，這些故事隻是去了另一個地方而已。

而另一個更加深沉、摻着血色的故事即将展現在眼前。

跳過那些親昵的情話，展現出的是最為簡短的字詞。

【婷：我後面好像有人。】

緊随其後的是一條急促微顫，卻壓低聲調的語音，“我後面真的有人，是那棟公寓樓的...”

然後一聲悶哼與重物敲擊在頭骨上的碎裂之聲。

語音被截斷了，曹孟婷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個字。

她倒在血泊中，就連手機也染上暗色的痕迹，逐漸凝固。

她們終于明白為什麼秦訊會咬着她們這棟樓裡的人不放了，很顯然兇手的确與這棟公寓樓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