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顔九微輕聲哼一下，捏緊徐斯绮的手。

這氣氛着實不是外人能輕易打擾的，但唐棠還是迎着頭皮道：“學姐，我們還是快點走吧，我聽到樓下有奔跑過來的聲音了，來人應該就是秦訊，我們不能再留在這裡了。”

“好。”徐斯绮應了一聲，環顧四周，“那副畫看上去應該是窗口，就選那個吧。”

她的指尖才剛觸到畫布上，她與顔九微的身影便消失了。

唐棠也緊跟上前，伸手貼在凹凸不平的畫布上，甚至都沒能看清楚畫布上到底有什麼，隻是隐約記得在一片漆黑的畫面上似乎是一個更深的洞。

然後她就消失在這幅畫的前方。

沒過多久，秦訊踉踉跄跄地沖進房間中，看着倒在地上，依舊昏迷不清的林國豪，雙眼赤紅地沖上去，握緊拳頭狠狠擊打在林國豪的顴骨上。

他尤不解氣，竟從廚房中找出一把鋒利的菜刀，狠狠劈砍在林國豪的身上，一刀又一刀切進腹胸中。

在這難忍的劇痛中，林國豪清醒過來，透過迷茫的雙眼，他看到秦訊的身影，與他手中染上血色的刀刃。

“不，不要殺我，放了我...”林國豪已經無力掙紮，他甚至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聲。

他的眼前一片發黑，他知道自己正在急速地失血，死亡随時都高懸在他的頭頂。

他的腦中一片混沌，此時此刻他已經無力去思考到底是哪步走錯了，直到眼前遁入晦暗，周身的聲音就像迷蒙在霧中。

他就快要死了。

當這個時刻切實來臨之際，他才忽然醒悟，或許他從拿起第一片葉子的那一步就已經走錯了吧。

跪在血泊中的秦訊看着眼前的人終于咽了氣，他抹了一把臉上噴濺到的血液，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他本想要笑着對曹孟婷說一聲，我為你報仇的，但這時他才發現他連笑的力氣都消失了。

他喪失了所有的氣力，就連繼續活下去都已做不到了，找到真正的兇手、為曹孟婷報仇曾是這兩天唯一能拖着他不去死的繩索，可這唯一的繩索也不見了。

他拖着麻木的雙腿，站在桌旁，一手捧起花束，一手緊緊地攥着手機。隻有這樣他才能感覺自己不是一個人。

但片刻之後，手上的熱血還是慢慢地冷了下來。

秦訊昂起頭，看着頭頂蒼白的天花闆，想了想，終于做好自己的決定。

樓上的房東老太太還在忙忙碌碌地準備菜品，她還在不斷地暢想兒子終于有了結婚的希望，甚至都開始想未來要生幾個孩子了。

然而她卻不會知道她的兒子帶着不可能出生的孫子孫女一起，永遠地離開了她。

忽然她便聽到樓下一聲巨響，随後響起住戶們的尖叫聲。

有人在大聲喊着：“死人了！有人跳樓了！”

老太太雙手忽然一抖，握不住滾燙的餐盤，碎裂在地面上。紅的，黃的潑在一塊兒，老太太蹲在地上，心疼地看着剛做好的番茄炒蛋。

不知怎的，她的心中也開始莫名地慌了起來。

——————

當然這個小型試煉中随後發生的一切，顔九微等人皆是一概不知。因為她們此時已經陷入新的危機中。

顔九微狠狠地敲打着面前的電梯廂門，不滿道：“媽的，這試煉到底什麼意思？剛才要我們破案，現在又把我們關在故障電梯裡！”

伴随着顔九微的聲音，頭頂的應急照明燈忽閃忽閃，看上去随時都會徹底熄滅。

“可惡，給老子開門啊！”顔九微被燈光晃得眼暈，心情更是差到極點，又是狠狠地踢了一下電梯廂門。

伴随着一陣晃動，從一旁的宣傳展闆上落下一張海報，唐棠撿起海報，就着不斷閃爍的燈光，發現這是回到初始房間的窗口，而它的背面同樣有大段的文字。

【現在的我就像被困在籠中野獸，我無力掙紮，也不願因為掙紮而徒留一身傷疤。

所有人都見過我最光輝的時候，他們見識過我的利爪，也見識過我的呼嘯。

我曾是所有人眼中冉冉升起的新星，終有一日會成為文學界的領軍之人，而我也曾是這麼認為的。

但我卻未曾設想自己會這麼快熄滅，在創作完日行迹後，我所有的筆觸與靈感都消失不見了。

我無法再創造出新的故事，但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我的作品重現，他們期待的目光與贊賞的話語就像牢籠困住了我，我感覺被關在動物園或者說馬戲團中，無數人等着來看我的表演，但我卻已經喊不出聲了。

我明白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創作不出新的作品，我就掙不到錢，那麼我的妻兒也無法得到妥善的照顧。

尤其是最近妻子的身體又開始變差了，她總是整夜整夜地呻吟，一醒來就要女兒陪在她的身邊。

我時常擔心這是不是因為她本能地察覺到她的身體情況，但她卻還是一如既往寬慰我，說她不需要特别的照顧，要我安心去創作。

可我又怎能安下心了，比起文字，永遠是你和女兒更重要，不斷索取陪伴的那個人一直都是我。

但為了賺到錢買更好的藥，我又不得不依賴文字，我想我已無暇顧及這麼多了。

或許我隻能用在這個辦法了。

雖說拾人牙慧總有些令世人不齒，但我...

——Z】

“又是Z寫的紙條。”唐棠小心地沒有碰到正面的畫面，重新訂回宣傳KT闆上，“這人到底什麼來頭，真是真實試煉的死者？”

“有可能，”徐斯绮注視着牆上的紙條，片刻後移開視線：“但現在我們手中的紙條還太少了，無法分析出有效信息，現在還是把重心放在眼前的試煉上吧。”

顔九微放棄用暴力打開電梯門，她再次按了好幾下面闆上的緊急按鈕，但都沒有任何反應。

面闆上方的顯示屏閃過一陣七彩的雪花，破碎的數字模糊在雪花之後，還不斷地閃動着。

顔九微望了一眼電梯廂門的縫隙，“從這裡望出去外面一片黑，我總覺得不止這個電梯是故障電梯，整棟樓可能都廢棄了吧。”

徐斯绮也點點頭，虛空指着海報道：“估計這棟樓廢棄了有些年頭了，這塊宣傳闆上的海報都已經完全泛黃了，好幾年都沒有替換過了吧。”

那些泛黃海報的邊緣都開始發脆破裂，唐棠湊前一看，這裡是一所私立醫院，上面都是些虛假的醫療廣告，無痛人流與不孕不育并排在一起，兩張不同的海報上卻是兩個同樣哭泣的女子。

而地上還擺着幾個書包，裡面裝着高中課本，角落中還散落着幾張零星的零食包裝袋，隐隐約約總有一種奇異的氣味環繞在電梯廂中。

顔九微也順手從書包中抽出一張試卷，上面分明寫着2012年度第二學期期中練習卷。

她擡起頭看向宣傳看闆，這上面最新的海報卻還是2002年的。

“我明白了。”顔九微站直身體，眼神微冷，“這應該是一幫膽大包天的小兔崽子玩鬼屋探險，然後折在這個故障電梯裡。”

“這裡的書包有好幾個，也不知道試煉的死者到底是哪一個。”這裡光書包就有4，5個，更不用說還有沒背包的學生，被困在這裡的學生數量實際上根本無法确認。

唐棠翻了幾頁試卷，“看起來這幾個高中生成績還不錯。上面的評分起碼都是B以上的。怎麼會來這種地方玩鬼屋探險，簡直想不通。”

“高中生嘛，當然是追求刺激啦。”顔九微從某人的書包中拎出一本三流雜志。

雜志的封面上赫然就是一棟伫立在幽暗中的破舊洋房醫院。

屋頂上頂着幾個鮮紅的特效字體：【廢棄醫院為何夜半時分驚叫連連，瘋狂女鬼殺人竟造成血流成河！】

三流的紙質配上三流的報道，這無疑是用來糊弄人的三流雜志，但卻足以引發未成年少年們的興奮點，他們會做出這樣的事不足為奇。

隻是最終他們都被困在封閉的電梯廂中，被拘役于這小小一方空間中，進退不能，就仿佛整個世界都塌縮成這四四方方的金屬盒子。沒有回聲，沒有日光，沒有藍天，也沒有依賴的家人，這對于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來說是多麼可怕。

更何況在那時，他們根本将沒有能與外界取得聯系的工具，沒人知道他們在這裡，自然也沒人會來救他們。

恐懼在這小小的電梯廂中蔓延，随着每一個人的呼吸變得更加急促，這裡的時間也開始變得可有可無，似乎一秒像一天，也似乎一天像一秒。

大家都希望時間變得慢一些，好讓他們堅持到有人來搜救，但若最終迎來的終究還是死亡的話，那麼時間還是變得快一些好，至少不會這麼痛苦。

顔九微看着電梯廂的牆面上，縱橫交錯的抓痕，她似乎能聽到那些少年無望地哭喊聲，但即使再聲嘶力竭也不會有人聽到。因為這裡是沒人會造訪的廢棄郊區私立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