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刀,恐是躲不過。他一顆心沉入谷底,蓦的,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傳進耳朵裡:“流玥,接劍!”
是慕容蓿。
危急時刻,她氣喘籲籲地抱着定阿劍闖進了翟君營帳。
定阿劍看着秀氣,分量卻是不輕。
慕容蓿使出了吃奶的勁才拔出劍,擲給了流玥。劍一脫手,她人就軟綿綿地癱倒在地。
申道生原以為可以在這一刀下,刺中秦君,故而全副心神都集中在了這一下。待他聽到有東西擲過來的聲響時,已經來不及分出心神去攔。
隻見秦君攏起的眉頭舒展,匕首雖近在眼前,他卻不再如先前那樣閃避,而是迎了過來,徒手接下了匕首。與此同時,他腕上施力,傾身向前,另一隻手握住了定阿劍的劍柄。
定阿在手,流玥整個人氣勢暴漲。
劍意森森。
申道生心中一抖,便見秦君反手握劍,那凜凜刀鋒就向着他脖頸砍來,勢如長虹。他心知不妙,立刻抽回匕首,就地一滾,拉開了距離。
差一點,就差一點!
申道生在距離流玥七八步的位置站定,看着已有兵器在手的流玥,神情分外懊惱。
他知道,秦君之劍術,天下無人能出其右。單打獨鬥,且他是長劍,他為短匕的情況下,根本全無勝算。故而,拉開距離之後,申道生不再攻擊流玥,隻是隔着七八步的距離望着,尋思着接下來該怎麼辦。
而流玥得了喘息,也沒繼續對申道生有什麼動作,而是率先拉起了慕容蓿。
慕容蓿喘着粗氣,唇色微微泛白,有一縷鬓發散落下來,淩亂地貼在臉頰。那白皙如玉脂的面龐上,更是東一處西一處的沾着些草木灰,模樣看起來狼狽極了。
流玥此刻的眉眼尤為柔和:“你去放火了。”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手法尚純熟,不曾生疏。隻是先前下過雨,燒起來慢了些。”慕容蓿在他的支撐下慢慢站起來,說話間,眉眼彎彎,略有自得之色,像是等着被誇贊一般。
流玥并不是第一天認識慕容蓿,曉得她不會乖乖藏着。自作主張去放火,才符合她一貫的行事風格。
“嗯。”他輕輕應了一聲,聽不出惱意,也聽不出認同之意,“阿缭呢?”
“他腿腳快,也比我會認路,我讓他去找雲濟他們。我放火,他指路,雙管齊下。”慕容蓿瞥見流玥被匕首劃傷的左手,目光一緊,下意識就伸出手去查看他的傷口。
流玥的手掌被匕首劃出一道極深的傷,血不停地從傷口處流出來,染紅了整個手掌。
慕容蓿皺了皺眉:“你,沒事吧?”
“無礙,小傷。”流玥神色淡淡地抽回手,似是毫不在意滿手的血。
“我先……”慕容蓿剛想說先幫他處理傷口,翟君驚疑不定的聲音就打斷了她:“明夫人,你方才喊明樓主什麼?”
慕容蓿眨了眨眼,沒等她說什麼,另一邊的申道生開了口:“翟君陛下,其實,這落英樓主既不是君侯的門客,也不是秦君的幕僚,而是秦君本尊。”
翟君面色不定。
一旁的隗七向來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緒,聽了這話,驚愕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然後,他們聽申道生繼續說道:“翟君陛下,君侯願以上郡十五城,與您盟約,合力對付秦君。”
數百年來,秦國與翟國摩擦不斷,互争上郡之地。秦國弱了,上郡就是翟國的,翟國弱了,上郡就歸屬秦國。自翟桓曾祖父丢失上郡之地起,後繼幾代翟君都竭力想要奪回這塊土地。
信遠侯以上郡十五城為籌碼,正中翟君下懷。因為,若得了這十五城,一則實現了前幾代翟君的心願,可告慰先祖,二則大殺秦國銳氣,讓世人知道,強橫的秦國并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強大,也是會失去領土的,可減了列國對秦的敬畏之心。
翟君有所心動,但他并沒有立刻表态。
申道生覺得,大概是自己說的還不夠,于是補充道:“君上有所不知,日前,秦君已聯燕盟衛,欲取翟國。”
翟君英挺的兩條劍眉倒豎,瞪向流玥。
而流玥臉上沒什麼表情,聽到申道生的話,也隻是略帶諷刺地嗤笑了一聲。
翟君:“……”
申道生再接再厲:“君上若與君侯合作,事成之後,君侯許諾上郡之外,還會許諾君上,兩國不動刀兵。”
又給地,又承諾和平共處,這買賣聽來十分劃算。
翟君的視線在流玥和申道生見來來回回,他手再次搭在劍柄上,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着,似是在思考要不要答應申道生。
燭光閃了一下。
慕容蓿低聲笑了笑:“小翟,诓你來雍城的是信遠侯,讓你劫持我家大王的,也是信遠侯。我是左看右看,沒看出信遠侯有什麼誠意,倒覺得,信遠侯更像聯燕盟衛、欲取翟國的那一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