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玥沒有拒絕。
一行四人,便跟着李無涯到了他書房。
李無涯好多次想要開口,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流玥這回倒難得很有耐心,沒有催促,沒有不耐,隻坐在那喝着茶。
“夫人當真不識得慕将軍?”不知過了多久,李無涯又問出了先前那個問題。
慕容蓿無辜地眨眨眼,暗道:這李無涯還在懷疑她。
“先生多慮了。”流玥放下茶盞,清清冷冷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慕容家世代與楚國慕氏聯姻,我夫人的母親出自慕家,正是慕北芪的姑母。論起來,拙荊與慕北芪是表兄妹,但這兩人從未有交集。”
“我表兄?”慕容蓿腦袋一歪,“我還有這号表兄?”
流玥橫過去一眼:“你舅舅那麼多兒子,你記得清所有表兄嗎?”
慕容蓿搖搖頭,她确實記不清。她掉落山崖前,舅舅就有十多個兒子,這會兒估計得有二三十個了,如此多人,她記不全。
“未有交集?”若沒有交集,那桃花酥怎麼解釋?那伊人香怎麼解釋?
李無涯喃喃着重複流玥最後四個字,神色間仍有猶疑。
流玥看出了李無涯的疑惑,黑眸裡閃過一道陰郁之色:“拙荊從未離開過秦國,自然不會與慕北芪有所交集。先生不必懷疑夫人,也不必懷疑我。我與慕北芪……我們……”
流玥頓了頓,斟酌了一番用詞:“我們算有仇。”
李無涯錯愕:“是何仇怨?”他從未聽北芪說過他與誰有仇,或是誰與他有仇。
“不便相告。”
李無涯是君子,見流玥沒有要說的意思,便也不再追問。
一旁的慕容蓿拉了拉封缭,小聲詢問:“他倆有什麼仇?”她沒記錯的話,封缭先前說流玥是要招攬慕北芪的。這就不像有什麼仇怨的樣子。
“坑死了慕北芪,不就是慕北芪與他有仇嗎?”封缭輕聲回答。
慕容蓿想了想,發現還真是。
大魔王言辭間沒有假話,但誤導性極強,讓聽的人理解得與真相相去甚遠。
流玥是懂語言藝術的。
流玥言明慕容蓿與慕北芪的關系以及自己與慕北芪有恩怨一事,意在告訴李無涯,前來苦渡居尋仇的不是他們。
李無涯也徹底放下心來:“明樓主的意思,無涯明白了。不過,李某還是好奇,明夫人為何對那些東西如此熟悉?”
“因為,都是我玩剩的。”慕容蓿半是驕傲,半是不好意思地回答,“我十幾歲的時候,不務正業,喜好奇聞異事,鑽研了不少。”
她裝神弄鬼能弄得如此出神入化,隻因鑽研得夠深。當時也沒少被流玥數落“盡整些旁門左道”。
李無涯愣住了。慕容蓿在說這話的時候,他腦海裡不自覺地就響起慕北芪散漫的聲音:“我十幾歲的時候,不務正業,盡整旁門左道了。”
慕北芪說話時的神态,也是如慕容蓿一般,慚愧中帶着些自得驕傲。兩人的聲音也頗為相似,隻是慕容蓿說話的語調更輕柔些,帶着屬于女子的嬌軟。
這對表兄妹是真的像啊。李無涯感慨着,忽而眼睛就濕潤了起來:“錯已鑄成,無可挽回。我對不起北芪,拿這條命來償,不足惜。隻是夫人和小兒……”
李無涯起身,朝流玥鄭重一拜:“明樓主,無論接下來發生什麼,還請樓主保我妻兒無恙。無涯定銜草結環,以報君恩。”
“先生無需多禮。”流玥扶起李無涯,“我既在此,定不會讓先生出事,尊夫人和令郎亦是。”
李無涯又說了些感謝的話,然後與流玥一起複盤了今日發生之事。他将一個小香爐放到桌上,打開了蓋子,一股極為淺淡的“伊人香”香味就彌漫開來。
“這是郭衍房中發現的。我與郭衍數載同僚,相談甚歡,自北芪故去後,仍有聯系。小兒娶親,他便提前十幾日過來幫忙,可不知怎麼的,卻是日日恍惚,說是見到了北芪。方才,我去他房中見到了這座香爐,香灰中殘留着明夫人說的‘伊人香’的氣味。想來,這便是他神思恍惚的原因。”
“可見背後之人,布局已久,恐是早已蟄伏在苦渡居之中。小兒大婚,苦渡居人員冗雜,探查起來頗費些功夫。明日,我會安排人将接觸過血屏風和郭衍的人集中到前院來,望明樓主和明夫人能助我一臂之力,揪出這作亂之人。”
李無涯斯斯文文,看着溫吞,行事卻并不溫吞,忙着李遊婚事之餘,已将接下來的事情安排妥當。
幾人在書房又說了一刻鐘的話,李無涯便引着流玥等人去往安排好的客房。
李無涯準備了三間客房。
慕容蓿本想跟着青鸾一起進屋,腳堪堪擡起,胳臂被流玥拽住了。
她被帶着進了旁邊的屋。
慕容蓿:“……”
她曉得,流玥對外稱兩人是夫妻,人前要扮演好角色,但這會兒四下無人,沒人看到他們沒在一屋,實是沒有必要擠一起。
兩個人擠一屋,既尴尬又别扭,怎麼睡得好啊!就算她不想睡個舒心的覺,他也不想嗎?慕容蓿不是很懂流玥的行為。
而且,慕容蓿還覺得委屈。因為,她得把舒舒服服的床讓出來給大魔王,自己趴桌上将就一夜。想想就覺得有點慘。
流玥進屋的時候就放開了慕容蓿。他走到床邊,見慕容蓿沒有跟過來,轉過身朝後看去。
慕容蓿杵在門邊,神情還帶着幾分凄凄之色,像是被誰欺負了似的。
“你杵在那作甚?”流玥眉頭一皺,随即命令道,“過來。”
過去?過去幹什麼?慕容蓿不解。不過,大魔王發了話,她不想動也得動。
慕容蓿以龜速挪了過去,站到流玥跟前,與他大眼瞪小眼。
“歇息吧。”流玥再次開口。
歇息?他是準備安寝了吧?可他要睡了,把她叫過來幹什麼?自己不動,看着她幹什麼?慕容蓿小腦袋瓜又轉了起來,不消片刻,就恍然而悟。
流玥身為國君,習慣了宮人伺候,現下青鸾沒有進來,屋裡就她,自然是想要她替他寬衣就寝了!
慕容蓿琢磨明白了,随即乖巧地應道:“好的,大王。”
“?”流玥被她突然的一句話弄得一頭霧水,就見她湊過來解開了他的腰帶。
他呼吸猛然一滞,抓住了她那隻手,眸色深沉:“阿蓿,你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