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做了一個小測試。
測試多麼多的時空堆疊,是否能夠喚醒織田作的意志,教迷途期間的紅發青年突破個人的局限,領悟到與黑手黨相挂鈎的女生真意。
測試世初是會留在這個有織田作的時空,還是履行無數的她對他許下的諾言,完成他們共赴盛宴的約定。
測試世初是選擇未來還是過去,選他還是中也。
同時也在測試在中也未來首領的資質,看他會不會再次中計被調離。
織田作之助、世初淳、中原中也三人,如太宰治估算的那般,站在各自的立場上,或主動、或被動地做出了時下在他們看來合情合理的最優選。
織田作選擇現在,堅守自己的職責,敵視、抗拒着與黑手黨有千絲萬縷關聯的危險人員;中也選擇未來,舍棄了他要他執行任務背後涵蓋的遠大含義,去擁抱在他人看來似乎不切實際的虛妄;世初淳選擇過去,盡管目前還在搖曳,但大幅度偏向堅守住曾經向他做出的承諾……
人無法違背心底的索求,盡管拼命遏制,它也會不死心地追着你屁股後頭跑。直至那些曾經試圖逃避的影子,翻轉了個子,形成命理的責難,叫你避無可避為止。
太宰治後退,鞋底踩在生與死的交界。
明明他才是那個一心尋死的人,血色卻快速從女生臉上褪去。幾乎在他後退的時分,她就在朝他邁步,而從前他向她靠近,她又禁不住避讓,你來我往,真是件稀奇的事。
能夠接受自己去死,卻不忍身邊的人獻身,乏力到安慰不了自己,偏屢屢投身于挽救他人的命運。是個奇怪的人。
他每次望向她,心口就會蔓延開奇妙的感受,終于再難壓抑。因早前的有意識抑制,臨末了,瘋狂反撲,故而表現尤為高漲。
扼殺的情愫全數蘇醒,過往的歲月彙成長河,浸泡他的身心。
不惜抛棄新的人生,前來奔赴他的異鄉人,他殺害過,折磨了,設計出兵不血刃的陷阱,借刀殺人。而後不停折疊的時空,更改路徑,催生出不當有的情誼,最終緻使他下定決心,送她來到自己身旁。
他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世初遵紀守法地做着三好市民。縱使他的居心袒露無疑,她仍然來了,不顧及救下他,亦或者和他同生共死兩個選項都很爛。
世人孜孜以求的愛,渴望的程度能否抵過受到的損害。或者說早慧傷神,難免過于锱铢必較,否則等到繁華散場,未免徒增寂寥。
與女生明顯驚慌的形象相反,促成當前局面的始作俑者,面露微笑。
仿佛卸下來有生以來擔着的沉重包袱,整個人輕松惬意,安逸得不得了。
他沖着學生的方向,張開雙臂,看上去像是要等着一個遲來的相擁,又像是墜崖的飛鳥伸展翅膀。
他臉上舒暢的笑容像是年少每次對她惡作劇得逞的模樣。
今天真是個好天氣。有了件值得慶幸的事,連陰沉的天氣都變得晴朗。
并不是所有人都聰慧開明,行事機智靈活,有翻雲覆雨的能力,能決勝千裡之外,定奪乾坤。
電車難題選哪方得以存續,實則普羅大衆才是那個被綁在軌道上的人,隻能在上位者的裁決下,目睹厄運的車輪從自己的軀殼無情地碾過。
在涉足黑惡的地界,世初的所作所為從慢吞吞地忍受、退讓,到灰頭土臉的受傷,咬着牙勉力地生存,吃力地進步,乃至于最後敢于攻進五角大廈,于籠罩橫濱黑夜的黑手黨首領叫闆。
一點一滴,他全看在眼裡。
不知不覺之中,他開始期待她的走向。等回過神來,已習慣性地将目光投注在她的身上。
他見證她成長,也深谙她在黑惡勢力面前無能為力的形象。
沒有武力、智慧的加持,女生的美貌成了摧毀自身的神兵利器。放不下的道德包袱,又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對有意無意磨損着她的人心軟。
做不到對弱小的生命置之不理,甚至甘願為自己平添困擾。
他絕不可能……
絕不可能……
同她在一起的時光,消磨到頭,回首時竟會覺着歡暢。
在三人慌亂的表情裡,進入最終考驗的太宰治,閉上雙眼。
人向後倒去,不去目睹自己的學生生死一線會做出怎樣的決斷。
想要知道答案的話,緣何閉上眼睛。不想得知答案的話,為什麼不惜以試驗為名義,尋得那飄渺不定的真理。亦或者生死愛恨,于他而言,隻是對這橫亘千秋的悖理違情的不竭提問。
原諒他口是心非,到最後還要試探嘗試着向他走來的人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