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作是知道的吧,他隻是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能支撐着他,向前走的緣由,好叫他不被内心的虛無吞沒。
不論去往哪裡,都是一個渠道,不管那條路徑正确與否。
向織田作推薦了港口黑手黨的太宰治,不曉得自己在推至親好友上死路。遵循個人想法,推動太宰治離開黑手黨的織田作之助,确乎是為自己的朋友開辟出一條生路。
不去那個地方,就會一輩子遺憾。
的确是這樣子沒有錯。他今日總算是去了那個酒吧,和織田作碰面。他們坐在一起,中間隔了個位置,勉強算作把酒言歡一場,雖然織田作看破他身份前冷漠,識破了之後劍拔弩張,收場得難看。
要是能叫上安吾,他大約會一手夾着公文包。一定會拿手頂着眼鏡,能作為潤滑劑,調和他們之間的氣氛。
可惜經過他的有心安排,其他時空裡的兩個好友在這個時空通通都不認識他。
更糟糕的是,他們忌憚、仇恨着港口黑手黨首領。
他是港口黑手黨首領。
并非他屬意的身份,歪打正着地套在他的頭頂,經年過去,他竟然還做得不錯。
太宰治擡頭,穿過大衣的風溫聲絮絮,催促着他快些拍闆敲定。
還須得拍什麼闆呢,織田作站在那裡,他存在至今則意味着他的選擇。
他的本體,那個織田作已經死亡的時空裡的太宰治,依照織田作的說法,去了Lupin酒吧。
那個他,那個合當走在“正确”的,萬無一失的道路的他,空無的胸腔還是不能被同伴的歡聲笑語填滿。始末貫徹着冥茫的眼瞳,四下梭巡,找不到可以着落的點,依舊是落了一輩子的遺憾,遲遲不能釋懷。
看來不管是什麼樣的時間,空間,癡心妄想的人都沒法子順心如意。
“哐——”兩位異能力者戰鬥留下的殘局,滋生隐患,襲擊了直奔樓頂的女生。
操控立體機動裝置的世初淳,一時躲避不及,隻得正面沖擊破碎的玻璃窗。
她用右胳膊做抵擋,攔下大半沖突。人滾入走電飛石的大樓内部,免得自己在高空直墜,出師未捷,中途報廢。
幼稚的孩童仰望天空遠去的飛機,心中莫名其妙地湧起難以抑制的傷懷。仿佛蒼穹漂浮的雲朵,是千絲萬縷凝結着的哀愁。看似開闊的路徑,實際上根本就沒有給她留有逃出生天的餘地。
短時間、長距離的大範圍移動,巨大運動量賽過世初淳以往一整年運動量的總和。
她沒有歇息的空閑,奪回身體主動權就屢次遇險。她撐着傷上加傷的軀體,剛穩住身形立馬拾階而上。
冰涼的雪花從倒塌的牆壁口飄進,落在女生額前幹涸的血痕之上。兩相輝映,勝似靜夜湖面泛開點點波光。
融化的水漬濕潤,打濕她的面頰,刺骨的寒風股股吹拂,捋順她淩亂的長發。
幹燥的喉嚨教人知曉它的厲害,感受行走在無邊荒漠的滋味,恰似頭頂無時無刻都有酷暑烈陽暴曬。
胸腔有氣進沒氣出,活像着了火的風箱。倍受折磨的身闆奪回主控權不久,各類狀況接踵而至。
平穩安樂的閑暇鮮少,混亂不堪的狀況居多。生與死兩扇大門大大咧咧朝世初淳打開,不給她思考的間隙,就要她舍生忘死,抛頭顱、灑熱血。要她高速移動的同時,勤勉地運作起頭腦風暴,全身心的細胞在新生的瞬間就被飛快地吞噬消滅。
誠然,太宰老師尋死的原因大半是源于捍衛織田作之助這個個體。他怎麼可以,怎麼會允許自己的存在,成為織田作之助陷入危險的橋梁?可焉知其中沒有夾雜一些解脫的歡悅。
得知親近的人要遠離人世間的消息,是要為他救苦弭災感到慶幸,還是為他蹉跎一生,掙紮着,仍舊尋求不到一個充盈五内的解答深感悲哀。
對書的留存一知半解的世初淳,跨過廢墟殘骸,此番前來,應該豁然地赴一心尋死的太宰老師後塵,還是三心二意,留戀這人世間稍縱即逝的溫暖?
還有另一番迷惑,久久未能解疑。
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已經是窮途末路了嗎?
聰慧機敏如太宰老師,他無力回轉。危急關頭,難不成她就能生出什麼急智,好解開這團曲曲繞繞的,勢必要勒緊她同居人,絞殺她的監護人或者太宰老師其中一人的鋼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