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她毫不猶豫,要她拿出一百二十分的誠意。
要她千萬種選項中,瞄準他,直奔他而來,一心一意,不再規避。
他要她。
鮮豔的紅圍巾飄起,仿若剪輯視頻裡的慢速播放。太宰老師跳樓前的幾個舉動,在世初淳的大腦内重複放映,一瞬間,紛雜的思緒全數消散。
下意識的行動快過蒙在鼓裡的理智,女生操縱裝置,作離弦的弓箭飛馳而下。
穿過朝夕相處,震愣地伸出手隻摸到她的發尾的芥川龍之介,穿過經常給癡傻的她玩耳朵、尾巴的白發少年,在兩人近乎凝固的神情裡,随着遮蔽橫濱乃至整個國家黑夜的男子一同下墜。
活着是恐怖的,難以預料明天會采取何等淩遲方式。死亡能劃下永久的終止符,其經過陰詭困苦。
因而常言道要苦中作樂,熬過一天是一天,日子是熬出來的,慢火炖粥,湊合着過。少有人能恣意地尋歡作樂,從不用委屈自己。
是獸人世界裡的老師在這兒,是否能遊刃有餘地解決諸多疑難,而不是在這裡走向生命的終點?是堕落天使的話,能否在天父的寬恕下幸免于難,不是折斷希望的聖翼後向下墜毀?
這個世界若不是無數種可能性的一種,會不會又大家夥其樂融融,和平相處的大團圓實時上演……
那麼多的如果,拼湊不出一個所有人能夠共同抵達,沒有誰人掉隊的彼岸。
興許凡事都不能盡如人意,唯有貪得無厭者妄想到永遠。
要是織田作之助在的話,他抱着她,她就不會那麼怕。
他要是能拍拍她的背,哄哄她,哪怕拿槍崩了她,死到臨頭,她都沒有一絲怨言。
可是織田作之助不在,他不記得她,他仇視着與港口黑手黨有瓜葛的人員。
以前是中也,現在是織田。她分明不是港口黑手黨的正式員工,卻接連身邊人的緣故備受牽連。
可因為喜愛,所以離不開。提起勇氣要強行割斷,纏繞的紅線溢出鮮紅的血,淋得她兩手紅紅,眼眶也紅,心思還在,難免藕斷絲連。
就像織田作之助做快遞員時,他出門工作,留她和太宰治在家。有手有腳的她和重傷的病患,她必須要承擔起責任來才行。
猛然啟動的立體自動裝置在零點幾秒的時間,迅速切換裝載的軸體。世初淳的手抓住了太宰治的風衣,艱難地環住了下墜的人。
好了,接下來……
懸着的心剛剛有了着落,依附在四肢的機器當即土崩瓦解,要她腳下踏空。由織田作之助打出并貫穿機械的損害處,迅猛地消耗空了移動器械的壽命。
偵探社人員造成的子彈孔碎片,貼着她的臉門襲來,猶若冷面的監護人站在暗巷盡頭朝她發射子彈,她不能回避親近者帶來的挫傷。
覆雪的大地一片蒼茫。
太宰老師和她說過多少次呢,“世初,你會選擇我的吧。”
他也對她說過,“你沒有辦法拒絕命運。”
那到底是什麼是命運?
認清楚生下來就是為了遭受磋磨,在悲哀中了結自己的性命?
抓住太宰治的世初淳,雙手環住老師的腰,翻轉了個身,把自己墊在身下。一舉一動,成了那天遭到芥川龍之介襲擊,抱着無良教師從床上掉下的複刻。
然後,她被更加用力地抱住,回報的力度強大,帶着濃烈的喜悅。
猛烈的風刮得她睜不開眼,唯獨被啃咬的嘴唇痛感明顯。咬她的人似愉悅,似慶幸,又帶了不愧是你,到最後還是那麼随心所欲的無奈。感慨她遵從本能,總是在錯誤的路上一錯再錯。
帶着那麼點挫敗感,她的唇齒被撬開,血腥味帶着一顆膠囊滾珠,在交纏的激吻裡咬開了,苦澀的粉末刺得她直躲,那劈頭蓋臉的吻就停頓了一瞬,轉為輕風細雨的安撫。
是一遍遍啄吻着,靠親昵的接觸确認她的存在。有如那年仲夏夜,少男少女悶在被窩裡,用嘴唇摸索。
接着全部的感知都被剝離,如同重回母體的包裹。她墜入溫暖的羊水之中,意識輕輕地飄了起來。靈魂輕盈,脫離沉重的軀殼,任由該有的、不該有的牽挂都散落。
她是海平面漂浮的冰川,終将在碎裂中重拾起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