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蘿蔔成精,或者西瓜開口相當的天方夜譚,世初淳擺出九人份的煎蛋。她毫不避忌地到二樓房間,喚醒熟睡中的中原中也。給人遞完嶄新的洗漱工具,讓他清潔好了,下樓吃飯。
太宰治一邊捅着溏心蛋,流動的蛋黃溢滿蓋得嚴實的米飯,一邊陰陽怪氣地道喜,“恭喜你,世初根本沒把你當血氣方剛的小夥子看。”随即準備踢走這條蛞蝓之後,跟學生撒潑打滾,表明自己也要一起睡的意願。
企圖給心上人長輩留給好印象的中原中也,克制住自己,盡力保持用餐禮儀。縱然他眉頭的青筋跳得能打架,依然文(橫)質(眉)彬(努)彬(目)地表示這是自己和世初的事,和閑雜人等沒有關系。
“哪裡沒有關系,我和世初可是打相識之日就坦誠相待,有很多次肌膚接觸的關系呢。”
“是物質條件拮據采取的下下策,加上病友之間的相互關懷罷了。”世初淳用報紙敲打太宰老師的肩膀,省得他危言聳聽。
“那你們呢,”太宰治反問,“我知道的,單純在一個被窩裡純睡覺的關系。”
“還有我!”咲樂氣鼓鼓地叫嚷出聲。
“以及我……”真嗣縮進爸爸的懷抱,難過地附和。
中間躺着的被忽略的咲樂和真嗣,委屈地要鬧了。
他們交頭接耳。“大人們好壞好壞的,總是喜歡忽略小孩子。”
“就是就是,一點都記不起來他們以前也是小孩子。”
“抱歉。”中原中也誠心向睡相不是太好,踢了自己好幾腳的孩子們道歉。
太宰治抱着手,以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點頭,“中也是該好好道歉,大度的孩子們會原諒你的。”
“你這混蛋,也給我來賠不是啊!”
太宰治掏掏耳朵,假裝沒聽見,自動屏蔽掉某個漆黑小矮人搭檔的騷擾,他問哄不好了的咲樂,“你喜歡姐姐,還是爸爸?”
咲樂擡手,“喜歡姐姐。”
哄好兒子,還要給小女兒喂飯的織田作之助,放下筷子,“噢——你喜歡姐姐的話,那就讓姐姐喂你吃飯吧。你都不喜歡我。”
咲樂連忙抱住他的大腿,油乎乎的嘴巴蹭在紅發青年筆挺的西裝褲上,“我喜歡你,喜歡爸爸。爸爸、姐姐我都喜歡的!我要爸爸喂我吃飯!”
織田作之助搖頭,“你騙人的。”
“我沒有!”小女孩把他的褲子捏出一條條褶皺,“咲樂才不會騙人!我是真的喜歡爸爸!”
“有多喜歡?”
“唔……”小孩說着,有點戀戀不舍。“可以分給你餅幹的喜歡。”
“那把餅幹都給我吧。”
“不行!”咲樂打了他一下。
“咲樂,過來。”世初淳勾勾手,呼喚心急火燎的妹妹。
小孩子風一樣,嗖地一聲,刮到她旁邊。剛止步,嘴唇就落下一張沾濕的面巾,有輕柔的力道在擦拭着她的嘴唇。
她聽見姐姐說:“以後遇到這種問題,可以回答兩個都喜歡。”
它保險、周全,不會惹任何人傷心。“比如水果,可以喜歡香蕉、葡萄、哈密瓜,并不一定非要從中挑選出一個。可以全部都要。”
“那世初喜歡我,還是中也?”太宰治在一旁插話。
“對,類似這種。”世初淳照葫蘆畫瓢,“都喜歡。”
話音剛落,雙肩落了來自不同人的手。
與此同時,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左、右肩也落下了來自監護人織田作之助的手掌。
約莫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組合。
小蝦米咲樂、真嗣吸溜着口水看戲。
世初淳要回頭,卻有更重要的事浮上心頭。
若把成年人的精力比作水缸裡的水,每日的課程、勞務是一勺勺往外舀水,那遲早會有水液消耗殆盡,或被太陽曬幹的時刻。
幼童的精力則是神秘莫測的手機電池。偶爾啪地一下斷電關機,不分時間、地點、人情。偶爾電量充沛到人心驚,大人眼皮子狂打架,孩子還能幫忙一巴掌扇醒。甚至采用快充模式,休息兩分鐘,持續五小時。
世初淳做作業時,弟弟妹妹要她陪着玩。她說等她寫完作業,他們就會在旁邊,一分鐘問三十次“好了嗎?”、“寫完了嗎?”、“我等了好久”、“我們來玩吧”。
兒童需要大量的陪伴、關愛與娛樂,這是孩子的天性,無可指摘。五個小孩鬧騰開,會給世初淳造成負擔,當他們懂事地等待,她則心疼不已,反思自己哪裡哪裡不足,倍感虧欠與自責。
為什麼沒有多餘的時間,抽出空閑來陪玩?為什麼沒有足夠的資金底氣,推掉工作陪伴他們成長?愛是愧疚,疼惜,想方設法地彌補,常常認為自己給予的不夠多,希冀用盡全力呵護着幼苗們健康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