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能為力的雙手,鮮血淋漓的傷口,夢裡的他眼睜睜地看着太宰治把女孩抱走,而他暈厥再醒來,心聲與現實的他達成了一緻——迫切需要扭轉一切力量,證明自己、保護他人。
他加入了港口黑手黨。
跟着經驗一起累增的,還有雙手沾染的罪孽。
本該疏遠、害怕的女生,在看到他的時候,中原中也下意識要躲。她飛奔過來的擁抱阻截住他,成功地将他準備好的托詞擊沉,包括他的抗拒和不忍。
時光荏苒,他騎單車載着女孩,女孩摟着他的腰,風徐徐地吹,他覺着接觸到的部位都有刺撓的植株生長。
後來換成摩托、跑車,世初淳卻沒有太多高興的情緒。問其原因,她伸手在胸前比劃了下,“這樣的話,就沒辦法抱住中也了。”
總是沉默,偶爾直白。看似矜持有度,實則膽大妄為。中原中也燥得耳根紅透,一把摘下喜愛的帽子,扣住少女的頭。環住對方腰的手,比他第一次殺人都抖。
女生愣了下,愉悅地回抱住他,中原中也忍不住歎息,感覺自己像被戲耍了。
橫濱地區最不缺少的就是争鬥。幕後的操盤手以衆生為棋,甩下決定曆史方向的骰子。上位者坐在棋盤兩端對弈,單方面裁定局勢要按照他們的安排運作,直教會人世事無常,不為普通人的奮鬥左右。
要确保任務執行無誤,下屬們的生命比流逝的沙漏還迅速。沒有受到加護的人們,被裹挾在混沌無序的社會之中,順從亦或者抗争,都會推動命運抵達既定的處所。興許他們的慘死到頭來僅僅隻是叙述者娛樂的環節之一。
太宰治從沒改變過,他動動手指,跟當年離間挑撥羊組織一般簡易,沒的是隸屬他的夥伴們的命。
順遂圓滿的結局,除了死去的人。
中原中也夜裡輾轉反側,實在睡不着。他半夜爬起身,通過重力調節,避過織田作之助住址居民的耳目,敲開少女的窗戶。
和弟弟妹妹一起睡覺的女生淺眠,半夜三更聽見有人敲窗。她以為是下雨了,窗沒關嚴實,遂翻起身關窗戶。她推開窗,瞧見一個人立在跟前,結結實實地受到了驚吓,好在捂住了嘴,沒叫出聲。
夜半月光如水,隔着層朦胧的白紗。世初淳見中原中也臉色不對,捧着他的臉,關切地問:“你怎麼過來了,發生了什麼?”
赭發少年疲憊地将頭埋進她肩頸,感到後背傳來的輕柔拍打。他說沒什麼,轉身要走,女生及時拽住了他。
想盡量達成别人的期望,又總是困囿無法圓滿地回應他人的期待。見中原中也由始至終保持沉默,世初淳沒有繼續詢問緣由,隻說她睡前看了些鬼故事,有點後怕。問他能不能留下來陪她。
她完全不清楚這類大膽的邀請,潛在着什麼樣的禍患,另一方面代表着她完全地信任他,也或許是從未把他當做一個真正的異性看待。
是故,那天中原中也睡到世初淳的床上,和心上人的弟弟妹妹們睡在一起,還被兩個孩子輪流踢了好幾腳。不得不說,這兩小孩勁是真大,踹起人來,虎虎生風。
世初淳點開雲朵裝飾的追月壁燈,捧起一本書。她像給弟弟妹妹講童話書般,叙述着浪漫、和美的寓言故事,驅散他心裡的悲哀、焦躁。應該多夢躁動的夜晚,竟很快在少女和緩的音線和周圍充斥的淡香中沉靜睡去。
第二天,太宰治躺在沙發上,露出一頂沒梳理的蓬松卷發。他對着系着草莓圍裙,在廚房内裹壽司的學生說:“不行,這樣下去不行。世初小姐太沒有危機感了,織田作你快管管她。”
端着碗喝湯的紅發青年,放下筷子,“也是。世初你不會遲到嗎?要不别包了,先出發吧。剩下的壽司和碗筷我來洗。”
“還早着呢,不會遲到。”女生左手端着餐盤,右手掀起廚衛與飯廳之間充當阻隔的布簾。
要論危機感,她時常心懷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尚未來臨的險情。
人試圖反駁得失皆有定數,偏無時無刻不受困于頑抗的囚籠。不敢相信好運會在自己身上發生,感受着,卻依然禁不住反複地質問,體味到的踴躍愛意是否屬于真實。
退一萬步說,家裡除她和五個孩子之外,全員混黑,這還不夠危機?
要是在有織田作之助、太宰老師、中也、芥川龍之介在場的家,都會出現危險,那她未蔔先知,事先縱使湧生出無限的危機感,想必也無濟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