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喝一杯嗎?”中原中也展示他珍藏的葡萄酒。
“不好意思,我對酒接受不來。”世初淳婉拒,她忽然想到什麼,“中也,未成年不能喝酒。”
“我成年了!”步入成人隊伍的港口黑手黨幹部,給她倒了一杯酒,小聲地嘟囔,隻是還沒有到能飲酒的年齡而已。
“酒駕是犯法的。”雖然黑手黨本身意味着違法犯罪,但是還是能少犯一點是一點吧。世初淳接過酒杯,放在一邊。人抱着酒瓶,避免駕駛者和酒精有任何接觸。
被一打岔,她險些忘了。她上中原中也的車,是要中也送她回家來着。
剛才跑太快,又太急了的緣故,累得世初淳氣喘籲籲,現在回過神,手腳發軟。
她要趕緊回家和織田作之助商量去神奇寶貝世界的事,可是,要怎樣說服父親呢?
如實招來,說他生活在創作者構建的書籍之中,坦白他的安危是太宰老師脫離組織的契機,家人的性命是奠定港口黑手黨正式營業的基石?
這種荒謬的說法,父親信不信,會不會想着“我家小孩想象力豐富”是一回事,告知他真相,為一心養育兒女的小說家,揭曉世情的殘酷又是另一回事。更重要的一點是,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
假使她明确地給出他們一家人要就此離開的訊息,焉知森鷗外會不會喪心病狂地加快他抄家滅族的進度。
在這一家除了讀書的學生,基本全投入港口黑手黨發光發熱,争取為其壯大添磚加瓦的成員來說,但凡她暴露出一丁點邀請織田作之助或者孩子們離開此地的迹象,不出半小時估計就彙總成報告擺放在森鷗外桌面。
何況她還有逃逸的先例。
世初淳之所以坐上中原中也的車,也有和他告别的意思。如今想來,同樣不能言說。她不能用親人們的安全做賭注。
好在中原中也明天就要出差了,她能隐晦地、不顯眼地表明她的不舍,希望中也回來後看到她不見了不會太生氣。
頭腦風暴的女生順手喝下手邊的飲品。
應該不會生氣的吧。
絕情一點說,人這一輩子,遇到那麼多的人,除了自己,其他都是轉眼煙雲,百代過客。再親密的家人,再眷戀的友情,就跟聚攏的蒲公英般,聯系時緊密不分,吹散了,各自遺落在天涯。
歸根結底,沒有誰離不開誰。
沒有誰的分離,會引起天地傾倒,沒有誰的眼淚,能使河水逆流。離人們起初也許會感到沮喪、落寞、怅然若失,時間一久,連思念也一并淡忘。久而久之,記不清那人的長相、名字、聲音,明明相處過,卻再記不起。
時間是瓶穿腸的毒藥,又是塵世最有效的良品。帶走那些該帶走的,不該帶走的,留下虛無的自己。
火樹銀花,佳景奇麗。
錯落的星子鑲嵌為明燈盞盞,墜落在喧阗的海浪裡。橫跨海面的橋梁燈影明黃,點綴着天上的銀河。為保護未跨入二十歲喝酒年齡的中原中也,一半的美酒進了世初淳肚子。
中原中也最先發現世初無意識飲酒之際,曾試着阻止,卻被疑心要酒駕。他拿出司庫鋁黑香煙叼在嘴裡,掏出打火機,“可以嗎?”
女生坐在副駕駛座,醉醺醺的,眼神迷離得像是悠悠蕩蕩的霓虹燈,中原中也搖頭失笑,他和一個醉鬼較什麼勁。
他手指還未來得及下按,火焰未能點燃,世初淳就解開安全帶,翻過操縱杆,作一棵緣壁而上的紫藤,跨坐在他身上。
海風祁祁,宛如撲面的遲遲春光。坐在他大腿上的女生,俯身咬掉他嘴裡叼着的香煙,兩人的嘴唇離得極近,再靠近些就能親上去的距離,而她隻是一心去除那個礙人眼的香煙。
呼吸轉而變得濁熱,中原中也拉了拉勒住胸膛的交叉皮帶,按下跑車的操縱鍵。車輛變裝,頂部下降,沒一會兒變作一輛敞篷車,不遠處浩渺的大海一望無垠。
風清月白,中天蒼茫,心跳聲是計時的漏刻,跳動個不停。
以打翻的酒液為觸媒,副駕駛座溢開鮮明的顔色。車内逸散着葡萄酒封存的味道,絕不想再坐回被污染了的女生,雙手勾着中原中也的脖子,被酒精麻痹的大腦遲鈍地運轉。
傍晚的海風徐徐,驅趕金色沙灘,天空炸開五彩斑斓的煙火。中原中也凝視着自己心儀之人,微光粼粼的瞳孔仿若聚攏了深邃的海洋。
離開副駕駛座,跨坐在港口黑手黨幹部身上的女生,形似一株攀藤植物,貼近他,碰觸他,對視的一刹那,幾乎要被那海妖一般的瞳孔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