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說出愛你直到世界盡頭者很勇敢,單純、天真,誤以為當時的情誼能承擔得起永恒。
對世初淳來說,生命是由微末組成。
那些宏大的叙事,離尋常百姓之家而言,非常遙遠。它們或許無時無刻不在影響着全球格局,可能入她眼底的,隻有身旁微觀的細節。在這總體和平,局部動蕩的年代,沒有什麼比守在遮風擋雨的屋檐下,在溫馨的家庭氛圍裡度過更安樂了。
事後,世初淳詢問她若沒有回來,織田作之助會怎麼做。
太宰老師給出回答,“搭乘飛機的話,飛機會迫降,乘坐火車,火車會停運。以任何形式離開的交通工具,都會被港口黑手黨的人員攔截。”
“還是不要給别人的出行造成困擾比較好吧。大家為了出門也是用心規劃好時間和路線的。”世初淳想到關鍵的一點,“話說父親也做不到那樣。”
“的确,那是我會做出的決定。”太宰治摸着學生耳垂,指腹在他贈送的帕拉伊巴藍碧玺耳墜停留了一會,“織田作之助要是真正付出行動,你連房間的門都邁不出去。”
他貼着她的臉,牙齒咬上自己贈送的耳墜,“世初,你可是親手放過了離開的機會。”
芥川龍之介瞪她,“在分出勝負之前,别想跑。”
“我跑了,不就等同于認輸了,你今後再無敵手。”世初淳撥開老師的臉,終止芥川龍之介噌噌往上漲的殺意,“那樣芥川就赢了,不好嗎?”
“啰嗦,敢跑的話就殺了你。在下才不會接受不清不楚的比賽結果!”
喂喂,這個勝負難道分的是生死嗎?更嚴重了好嗎,聽起來更想跑了。
家裡孩子多,人口雜,細水長流的悠閑日子,免不了暴發矛盾,心生龃龉。
這日咲樂就氣嘟嘟地鼓着臉,不吃飯,也不理會接她放學的織田作之助,坐在沙發上,一副等着人哄的形象。
世初淳切好水果,端到妹妹面前,邊哄邊問,小女孩吃着水果,說着說着,嚎啕大哭,“其他小朋友都放學了,爸爸還沒有來接我。我呃嗚嗚嗚嗚——我不是、我不是第一個放學的,我不是第一個出校門的嗚啊啊啊……”
“小梅、花子她們是第一個出校門了,可是、可是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咯、咯、爸爸他好慢……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咲樂越說越難過,哭得稀裡嘩啦,嚴重到打起了飽嗝,還不忘控訴遲到的爸爸。
女生放下果盤,抱起哭得傷心的妹妹,放在膝蓋前。她拿紙巾,替妹妹擦去瘋狂冒出的鼻涕泡和眼淚。手順着孩子的背,一下下往下順着,替她順氣。
被安慰了的孩子見狀,哭得更委屈了。
因為能夠被偏袒,受疼愛,那些細細密密的冷落,挨個放大了,跟毛尖挑着的雨水一般,浸透她的不滿與哀傷,“我再也不要、再也不要理爸爸了。咯——”
終止打飽嗝的方法,有兩個。
一個是屏住呼吸,維持三十到四十秒。這對幼兒園小朋友來說,難度太高,掠過。
第二個是持續喝下一小口、一小口的水,連續喝完七、八口就能停止。
世初淳倒了杯溫水,用第二個方法替妹妹終結了打飽嗝的現象。
躺在沙發内側的芥川龍之介,抱着手,不屑,“這麼一點不起眼的小事,值得哭成這個樣子。”弱者就是弱者,上不了台面。
聞言,剛剛才止住哭泣的小孩,哇的一下又嚎啕大哭了起來。
“人家是小孩子嘛。”世初淳趕忙給妹妹舉高高。
小孩子有難過的權利,撒嬌的權利,向大人求助、撒潑,并赢得關注、回應。要是沒降生沒多久,就要求她收束、内斂,那不是太可憐了嗎?
世初淳按動靠墊的電子按鈕,鋪展開的沙發整體向内縮,極速縮短她們姐妹倆和芥川龍之介的距離。
察覺不妙的芥川龍之介,蹙起他标志性的短眉,“你做什麼?”
隻見坐着的女生,悲天憫人地望着他,“需要安慰的話,姐姐也會哄你的哦。來吧,給你個愛的抱抱,我還有另一隻手的。”
遊擊隊隊長咬牙,“你找死嗎?”
白雲蒼狗,參加完畢業典禮那年的夏日,橫濱舉辦盛大的花火大會。織田作之助提議帶孩子們一同觀看,世初淳提前量好大家的尺寸,定制購買匹配的浴衣。
浴衣和和服看起來類似,不過前者是休閑,外出即可穿着。後者偏正式,通常用于結婚、畢業等較為嚴肅的場合。世初淳看價格表時,發現比浴衣多了一層的和服,價格竟然高昂接近十倍。
織田作之助給自己和四個兒子穿浴衣,世初淳替咲樂穿好浴衣,再替她紮頭發,側邊的發鬓佩戴上粉紅色的簪花。
輪到她的時候,浴衣内系小腰帶,穿好再纏一條中腰帶,整理好了,再套一條大腰帶……很好,現代社會怎麼會有這樣繁瑣的服飾,全部去繁就簡不好嗎?
光穿個衣服就快透不過來氣的女生,還沒出門擠人流,先累癱了。
“深呼吸。”織田作之助接過朱紅色的腰帶,手掌丈量女兒腰部,拿捏着尺寸替她纏了兩圈,末尾在她身後打個蝴蝶結。“感覺如何?”
“感覺自己像是即将進入金字塔的木乃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