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普遍不喜歡洗澡、吃飯、睡覺。
總結就是洗澡時不洗澡,吃飯時不吃飯,睡覺時不睡覺。待在家裡總想着要出去,出去了,撒潑打滾都不回家。真有閑暇放他們玩時,頭一栽,呼呼大睡,主打一個反着來,叛逆。
喂飯的節點,五個孩子年紀小,不管有心無心,最後都會弄一身吃食,戴上食飯兜也無濟于事,充其量當幾個防汛沙袋,在名為星球的大壩決堤之際,起個聊勝于無的作用。
對大人而言,頂多起到能挽救多少是多少的寬慰品。對小孩來說,就是一個顯眼的裝飾物。
是以,世初淳喂五個小孩吃完飯,還得清洗自帶餐桌的寶寶凳和底下的地闆。
邊邊角角,來來回回仔細擦幹淨了,油污、米粒、胡蘿蔔丁、肉塊等雜物挑揀幹淨,令人犯難的潔癖一經發作,還得替弟弟妹妹們逐個洗澡。
園原杏裡按着她的太陽穴,“潔癖治好了嗎?”
世初淳癱在朋友的床上,“快治死了。”
喂飯這事聽起來簡單,孩子肯張口吞咽就成。偏落實在實處,簡直是牛不喝水強按頭。
被喂飯的小孩不論大小,沒有一個省心。要麼閉口不張,要麼一門心思去玩。要麼一會說要爸爸喂,一會說要姐姐喂,吞沒幾口就要換個人,來回折騰個不休。
常常半口飯含在嘴裡,咀嚼個十幾二十分鐘都舍不得咽下去,光自顧自嬉戲去了,自娛自樂也滿意。要在旁邊好說歹說,才能在手舞足蹈半宿後,勉為其難地吃完一頓飯。
一個小孩至少要花費半個小時,才能用完他們面前一碗飯。大部分的連半碗都沒吃完。
優是五個孩子裡頭最有主意的。
他會自己拿湯勺,用相當不正确的方式,使着勺子,舀得衣服、凳子、地面上,全沾滿米飯、蔬菜、油漬。場面要多壯觀有多壯觀,足以叫每一個潔癖患者當場暴斃而亡。
要喂他,他還偏不要,呢喃着說自己是大人,可以自己吃飯。
“哦?優這個年紀已經是大人了嗎?”世初淳戴着手套,收拾地面的殘局。
“是的哦。”幼童志得意滿地擡起下巴。
“是多大的人呢?”
“好大好大的人。”
“具體有多大呢?”
孩子沉思了一會,“像爸爸那麼大的人。”
看來小孩子都是很依賴自己的監護人的。
幼童不僅童言無忌,還百無禁忌。自打他們發掘出鄰近花園的新天地,家裡就漸漸多了一堆不可名狀的東西。譬如毛毛蟲、蜈蚣、蚯蚓、飛蛾、蝸牛、蜘蛛……随時随地發現新驚喜。
芥川龍之介身為孩子王,拿出他在港口黑手黨殺人越貨的辦事态度,絕不肯能被孩子們壓下一頭,叫太宰先生看扁。故而次次拿下頭獎。
和孩子們比拼就不要那麼認真了吧!
某次,客廳桌子反扣了個碗。世初淳疑惑地掀開,裡面蠕動着被分屍了,還能活蹦亂跳地扭斷腰的蚯蚓群。
有十幾隻掉出來,頭還是尾的部位落到地闆上,藏進瓷磚的縫隙,還在垂死掙紮的,拼命往她的拖鞋鑽。
女生不動聲色地蓋回碗,隐隐約約聽到軀體發出生鏽機械嘎巴嘎巴響。她體态僵硬地走到書房門口,咚咚咚敲三下門。
“請進。”
人走進去,準确地找到紅發青年所在處,跨過一條腿,坐到他身前,像小時候每一次尋求庇護一樣,雙手抱住他的後背,一直攬到肩膀,頭埋進他的肩窩。
“怎麼了?”紅發青年拍拍女兒後背。
“有蟲子。”被暴擊得直想洗眼的女生補充道,“好多好多蟲子。”
“那我和幸介他們說,以後别抓回家。”
“别。”世初淳制止住他。
每個成年人都曾是少不經事的孩童。瘋過、鬧過,玩得不亦樂乎。
隻是随着年齡增長,長成面目全非的成人。縱使不能全然揣摩出孩子們的心意,也合當明白小孩子有小孩子的玩樂,大人們不該幹涉。
小時候焦急期盼的成長,在達成之後又以為少年人好。其中有多少是出于遺忘,在年歲與日俱增中,不斷粉飾往昔經受的困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