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許,是有人能舒适痛快地活一輩子,而那人不是她而已。
一日,世初淳的藥劑不見影子,趴沙發底下都沒找着。
一問才知,太宰老師嘗試着吃藥能不能吃死他自己,就拿了個碗,倒進客廳能找着的藥,挑根筷子攪拌,混合好了吞一口,惡心到沒法入喉,就全灌芥川龍之介養蝦的盆。
給您的兩位學生道歉好嗎?尚在病中的世初淳,幻想了一秒摁着太宰老師肩膀搖晃,把他腦子裡的水全晃出來的畫面,看是不是能夠聽個響。
本人又不是愛節外生枝的性子,隻得拖着沉重的身軀,坐車去醫院重新開藥。
返程途中,世初淳遇到中原中也,他開跑車捎帶她一程。
了解完前因後果的港口黑手黨幹部,一把捶向方向盤,“太宰那個混蛋,就是沒安好心!”
倒也不至于,太宰老師僅是沒安活着的心。世初淳遠眺沿江大橋沉落的紅日,沿江風景線在高速駕駛的車輛行駛過程模糊成虛幻團塊。
到服藥時間,中原中也就近挑選家便利店停車。她進店買盒咖啡,好借用飲水機沖熱水泡藥劑。
入口的沖劑一如既往難喝。
世初淳喝一口,放放停停,見到坐在旁邊的中原中也,由衷地表達歉意,“抱歉,讓你等我。中也有什麼急事的話,可以先走。我乘坐出租車回家就行。”
“我是沒有什麼事啦。”有事也要空出閑來。
身着馬甲的中原中也耐心等候,忽然想到影視劇裡,戀愛的男女主人公遇到類似事件,女生不肯喝藥,都會由男方猛喝一口,渡到對象口中。
以往看過的電視劇情節,帶入他與世初,惹得中原中也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這、這事……世初她會同意嗎?要不要先練習一下?
被想象的畫面鬧得不可開交,港口黑手黨幹部故作冷靜,其實雙頰早燒沸騰了。
他一手提着外套,一手順過世初淳紙杯,假裝漫不經心地飲一口,“咳咳咳——”
什麼藥,這麼苦!中原中也眉頭皺得都擰平了,“這是來謀财害命的吧!”
回頭他就拿收藏美酒的價錢開間藥廠,專門制作一些便宜實惠、好吃又好用的藥劑,分發出去。
“是吧。”一份藥打倒三個人,女生不自覺有些幸災樂禍。轉念一想,這是她自己的禍。
啊,人生在世,舉步維艱。倒黴起來,連喝水都塞牙縫。
平平安安已不能強求,健健康康也鮮少有人能夠周全。
輕車熟路的中原中也,開車送世初淳回家。
回到家的女生,累癱在床,半夜發起低燒。
迷迷糊糊間,有人貼着她的額頭,給她測體溫。她的嘴巴被撐開,塞進什麼東西。身邊兩個孩子被抱到其他房間,以免交叉感染。
有含着甜漿的糖果被喂進嘴巴,在口腔裡融化,是水果的味道。抱着她的人,攬着她的背,周身環繞着她熟悉不過的氣息。舒适得貼心。
膩人的糖漿在唇齒間化開,沿着還未完全閉合的唇角滑溜出去,在伸展開一條延長線前,就被含住吞噬。“親親就不苦了。”
世初淳堕入一個長長的迷夢,迷失在詭谲繁複的鏡子迷宮。
她每經過一面鏡子,身後鏡面就會多出一個被拘禁的身形。做着不同時代的身份打扮,分布在不同的年齡段。
——“你走着我們走過的路。”
——“也必将抵達我們抵達過的終點站。”
——“現在的你被幸運女神眷顧。”
——“從今以後隻有災禍連連。”
——“這不是虛張聲勢的警告,而是凡事早有預兆。”
——“隻要心存依戀,就必然在絕望的周邊打轉。”
……
女生猛然坐起身,側過臉,是監護人安恬的睡顔。
她抹掉額頭分泌的冷汗,湊過去,貼着紅發青年肩膀。
“你是我的深淵嗎?”莫非接近織田作之助,她就避免不了淪沒的下場?
假使織田作之助是她的深淵,難道她真的能夠忍住,不再駐足,果斷往前走,而不是一步三回頭地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