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年輕的金發哨兵,似乎終于從意識模糊中,看到了門口的青年,以及青年緊緊盯着那隻精神體的驚懼眼神。
霍銜月想起了,這是那名,昨天他在廣場上看到,和隗溯一起出現的戰鬥部哨兵。
對方當時,自來熟地和自己這群新人向導們,交換了姓名和宿舍編号,還準備約着一起參加模拟大賽。
而這個人,也是上輩子,霍銜月不曾在白塔裡見過的,戰鬥部哨兵之一。
也就是說,很有可能,早在自己當初僞造身份、潛入塔裡之前,這名超A級金發哨兵,便已經因為“一些原因”,如同其他戰鬥部的哨向一樣,死于非命。
所以,自己上輩子,才不曾在隗溯的周圍,見過這名哨兵。
那支玻璃針管裡,裝的是什麼?又或者說,本該裝着的是什麼?
霍銜月感到有些緊張,緩緩走向那張海綿軟墊,搜尋着廣場上的記憶中,這名哨兵報出的名字,低聲道:
“你是,那個人的夥伴,紀戎,是麼?”
金發哨兵模模糊糊地聽見,休息室門口的那道身影,似乎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意識混沌不清,因為精神力的狂躁化,而渾身陷入熾熱與痛苦。
這并非是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了。
從前,隻有他在精神力使用過度,于禁區厮殺污染物的時候,才會陷入這種窘境。
然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算他隻是一個人,靜靜地待在宿舍,又或者是在訓練的間隙,注射營養劑的時候,也會突如其來地陷入燥熱。
紀戎努力坐起身來,腿邊,他的精神體雄獅,正焦急地拱着哨兵的身體,并觀察着面前的青年。
霍銜月在海綿軟墊邊,單膝跪下,俯身靠近緊緊咬着牙、克制住悶哼的金發哨兵。
他的面色沉靜,淺色的眸子中,是冰冷、而如同手術刀般的鋒利與甯靜。
青年輕聲喚着金發哨兵的名字,仿佛在與一名病入膏肓的患者,做着理智平和的商讨:
“你認得出我的模樣嗎?昨天我們見過一面,在模拟大賽的宣講廣場上。”
紀戎被燒得糊塗的腦袋裡,已經隻能想起幾個片段的詞彙,完全無法把面前青年的話語,連貫地聽懂。
然而,至少,模拟大賽這個詞,他還是記得的。
陷入精神狂躁的哨兵,會天然地,想要靠近向導的精神力。而紀戎記得,自己的戰鬥部裡,除了那兩個暴力狂攻擊型向導,壓根就沒一個正常的向導。
那麼,眼前的模糊影子,是那天,模拟大賽上的誰嗎?
霍銜月很有耐心,為了達成目的,或者說,為了能合法合規地對患者“做出診斷”,他并不會怕麻煩,溫和道:
“我是模拟大賽的宣講會上,與你和隗溯認識的向導。你還記得嗎,你告訴了我們名字,我們還約好,之後,戰鬥部會和新人哨向組隊一同進入比賽。”
紀戎被那個名字,猛然擊中了混亂的頭腦。
他想起來,這是那名隗溯一見鐘情的向導,可是為什麼,青年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金發哨兵猛地開始掙紮起來,張開口,有些嘶啞的嗓音,想要發出什麼聲來,眼瞳中滿是絕望與慌張。
如果一名向導,能看見哨兵放出的精神體,毫無疑問,兩人的精神力匹配度一定相當高。
這樣的哨向,就算在梳理精神圖景的過程中,意外産生結合熱,也完全不奇怪。
可是,他卻并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讓隗溯和喜歡的向導之間,産生什麼嫌隙。
他的腿邊,金色的獅子也努力龇牙,試圖用沒有多少威吓感的姿勢,來吓退身前的青年。
霍銜月的神情微冷了些,意識到,患者的情緒開始抵抗了起來。
他偏過頭,從金發哨兵的手中,抽出那支半滿的玻璃針管,用看不見的精神力觸手探出,小心觸上那其中的液體。
那裡面,感應不到任何的精神力碎片。
如果液體有問題,那也是别的方面的情況。
他找出一個防水密封袋,将玻璃針管封入,收進了自己的訓練服口袋。
然後,淺色眸子的青年,伸出手,輕撫上了獅子龇起的尖牙。
青年的指尖,那隐約帶着壓迫感的精神力,幾乎是一觸碰上獅子的虛拟軀體,就激起了紀戎,一陣恐懼的顫栗。
明明這不是帶着攻擊性質的精神力,而且,還可能是來自一名,與自己匹配度很高的向導。
可紀戎卻本能地感到,自己仿佛被一條冰雪凝成的鎖鍊,一點點地捆綁住動作,就連靈魂深處,都升不起一點反抗的念頭。
霍銜月感覺到,患者的情緒終于平穩下來,可以進行有效的交流了。
他沒有任何的惡意,也不希望隗溯的同伴,因為不明原因,而一一遭到精神力暴·動的折損,在無人所知的角落消失。
隻是,他雖然明白這名金發哨兵,會對自己這位隻有一面之緣的向導,産生警惕和抵抗情緒。
但如今的時機太好,正是在模拟大賽開始前,不至于陷入賽場的複雜境地中,而讓自己失去最佳的診斷時機。
霍銜月實在是很想要一個機會,查清楚,白塔究竟對戰鬥部的哨向,做出了什麼手腳。
他注視着哨兵,那雙異化的黑金色眼瞳,低聲平靜道:
“讓我進入你的精神圖景,不要抵抗。
現在距離模拟大賽,隻有兩天了,你準備就這樣硬熬過去嗎?更何況,我能感受得到,你的精神力狂躁化狀态,并不對勁,而你所遇到的情況,其他戰鬥部的同伴……也有可能遇到了。”
此時此刻,或許,便已經遇到了。
金發哨兵的眼前,視野稍許變得清晰了些,看清了青年的模樣與神色。
而他混沌的頭腦之中,也因為霍銜月的這句話,而生出了幾分清醒和猶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