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不得她受苦,于是你供奉自己,試圖以愛融化她刻骨的恨。目前為止你生生世世都在做這件事,直到她的靈魂能再次醒來。”
葉遙說着,閉上眼。腦海中是當年——
“師父,弟子來向您辭行。”少年說着,背後的雲絮洶湧舒卷,他的身姿筆挺似曠野中矗立的樹。
師父始終背對他。但哪怕不曾回頭,師父也能看清他紅着眼,看清他眸光裡曾流淌過怎樣柔軟的火焰。也一道看清前世今生的秘密、看清近在咫尺的遙遠。
師父知曉,佛法三千無法再為他排憂解難,應當放他遠走高飛。日光溫柔而暴烈,就放他孤注一擲,與乾坤朗朗相融,也用情和欲去紅塵中和他的佛相認。
等一切因緣具足,所有的掙紮都會在瞬間豁然開朗。
直至經年闊别,浮光掠影,月缺月圓。
弟子已經走出去很遠很遠,師父才轉過身。
“佑生,”口中喚的還是弟子漢名,高僧的話音似能穿過悠悠歲月,“你的心,即是佛。”
……
所謂世間萬事,皆有前緣。
此刻,葉遙一瞬不瞬凝神望着他。娛樂圈的熱鬧層出不窮,她早已關注這小子許久,知道他這弟子,今生仍然還是因似曾相識的故事遙想六年。
“這輩子我會再給你一次選擇,也是你的最後機會。”葉遙向他緩緩發問,“你是要一勞永逸真正變成人呢。還是說,讓我把你轉讓給你真正的主人,永永遠遠做她的龍?”
“這件事你可以用一生慢慢考慮。”一旦選擇,就無可反悔。
她早已對井宴松開束縛,可是良久他也不答,最終隻是問道:“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聞言,葉遙難得垂眸:“找點樂子呗,畢竟我是受人所托來到地球,隻為了結未完的約定。”說完,她陷入沉默,等着他對剛剛的問題做出反應。
不過,答案她也早已知曉。就如當年,那弟子縱知前路刀鋒斷崖,仍然含笑迎了過去。思及此,葉遙故意補充道:“你的答案依舊不變?哪怕,她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你,哪怕你對她來說,隻是一顆過河卒子?”
井宴幾乎是立刻道:“不怪她,我心甘情願。”
那句話其實他自己都不甚理解,但脫口而出無比自然。葉遙笑了,因為經年隔世,再次聽到相同的答案。
是啊。這才是他的弟子啊。靈魂熙攘泛若不系之舟,所謂修行無非甘苦自知。哪怕滄海桑田洪水滔天,一切聚散離合,不過求仁得仁。
度她,亦是自渡。
所以整個故事裡,最懦弱的人是誰?——是那個不敢愛的人!是自己半途而廢卻還诋毀他人死纏爛打;自己奮力逃跑卻又憎恨别人奮不顧身的膽小鬼!
井宴完全脫力,高大身姿抵着牆壁緩緩滑落,他捂住自己的臉泣不成聲:“我想知道我和她的所有故事……”
“不久之後,她會親自告訴你。”葉遙見他的襯衫都被打濕,“在我店裡選一樣你有眼緣的東西吧,就當是師父送你。”
他不再抗拒那個稱呼,不過開口閉口都還是同一個人:“那……她又選了什麼呢?”
“嘿嘿。”葉遙輕哂,“她還是那副誰也不愛的死樣子。我才懶得送她。”她沒提酒杯的事,心底也大概知曉井宴将選什麼,目光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井宴紅着眼。
他看的,是一盞燈。
就去成為,那盞燈。
陪着她風雨同舟,路途漫漫,星河長明。